“云哥儿娘走的早,也算是我们看着长大的,总不能真叫他被退进火坑里。我看我们大家伙抄家伙跟那刘家的拼了,把云哥救回来!”
徐大娘拉着自家男人周大牛,开口要去救云哥儿。
她家就住在江家对面,别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她难道还不知道吗?这刘桂花刚嫁过来的时候还人模狗样的,嘴上说着对江云好。可没多久就变脸了,每天非打即骂,隔三岔五就传来江云的求饶。
那身上,没一处好看的皮肤。
周大牛不爱管闲事,平时也不准许媳妇管。但现在江云都被逼的没活路了,他家也有一个哥儿,这怎么看得下去。
真相大白,谁都不是没良心的,立即对着江家门口破口大骂。刘桂花躲在里面不敢出门,就连一直暗中观察的江墨也在房里哭了起来。
有人骂起来,一股脑把她娘俩在镇上勾搭男人的事全捅了出来,江墨这几年在村里树立的体面乖巧荡然无存。
张秀兰气的不成样子,这才说:“幸好,去的时候云哥儿已经被顾家小子救了,保住了一命。但瞧着出气多进气少……恐怕也。”
她没说完,不过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。
虽然村里人都同情江云,不过也没人能帮得上忙,毕竟也不是家家户户都有钱,能送些果子吃食安慰就不错了。
树林子里蝉鸣的聒噪,晌午看完热闹的人这会儿都各回各家,有妇人夫郎一回家就跟家里说,气的不成样子。
到底也没人去管,人也救起来了,江云毕竟是别人家的人,说破了天和他们也没太大关系,顶多申饬刘桂花几句,不让人继续作恶。
也有实在打抱不平的,要把江云接到家里来住两天,被自家男人吼了几句就没下文了。
只有张秀兰和刘大娘,隔三差五的去顾家给送些吃的。怎么说江云住在顾家也是个外人,人家免费给吃喝的,万一哪天觉得不划算,把人又给扔出去了怎么办。
贺老三也是这个看法,他叹口气,“好歹是条命,咱家今年收成好,给口吃的也没什么。”
天渐渐黑了起来,村里人这时候大多都睡下了,不愿意多浪费那一点油灯。
只有竹林后的顾家,此时灯火明亮着。厨房和房间都各点了一盏油灯,火苗噗噗跳动着,偶尔传来说话的声音。
顾承武坐在堂屋里,手中不停搓麻绳,准备这两天就上山打猎,东西得置办齐全,半个月的吃食也要带上。
张翠兰洗了碗也没停下,和他一起。眼睛看了看卧房里,有些同情:“都是做父母的,那刘桂花怎么就这么恶毒,连人命都不顾了。”
她今天在家做饭,一看到顾承武竟然带了个哥儿回来,那哥儿浑身湿漉漉的,人已经不行了。她吓了一跳,问了半天才知道原因。
人还是要救人的,张翠兰拿了一袋子铜板跑去外村草药郎中家里,急急忙忙把正在吃饭的郎中带了过来。
青苗村是当初逃难时组建的杂姓村,村里没有行医的,只有外村有。
许郎中把脉时,眉头越皱越紧,摸了胡须叹口气:“怕是不成,依我看还得去镇上叫个郎中。他们经验丰富,说不定还能救他一命。”
来的时候许郎中也听说了青苗村的事,他媳妇老家就是这里的,闹得沸沸扬扬,不仅本村的在骂,外村的也指着刘桂花鼻子骂。
张翠兰愣了一下,“这……去镇上那要花多少?”
不是她这时候见死不救,实在是镇上医馆花销太大。她以前娘家舅舅去了镇上医馆一趟,开口就是十两银子。
普通人家哪花的起这个钱啊,他娘家舅舅舍不得全家的家当,最后回家活活拖死了。
许郎中犹豫了,江云这个情况肯定需要人参吊着才能救回来,一根人参就得三、四两银子。他想骗骗张翠兰,转念一想,张翠兰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,让人家为陌生人平白花了家当也不行。
叹了口气,许郎中如实说,果然张翠兰犯难了。
堂屋里,顾承武突然坐起来,从屋里拿了一袋银子,“去镇上。”
他向来说一不说二,既发了话,就没人能反驳。
张翠兰道:“可想好了,这银子是将来给你娶媳妇的。”那袋银子沉甸甸的,少说也有二十两。
顾承武看向卧房里奄奄一息的小哥儿,脑袋里浮现出他被欺负时候怯怯害怕的模样。
“钱没了,再赚就是,”他将钱袋子交给张翠兰,让人只管去叫镇上大夫过来。
许郎中看了眼这个年轻小伙子,满意点点头,是个有善心有担当的。
顾承武没说什么,只是手上干活的速度越来越快。等明天一早就去山上,趁着时节多打些猎物。
话说张翠兰去镇上找大夫,一来一回就是两个时辰。大夫经验丰富,之前也救过落水的人。给江云扎了针后,开了几副方子先吊着。
果真如许郎中所说,人参是必不可少婻風的,这几副方子下来就是八两银子,加上看大夫的诊费,足足八两半了。
普通人家,就是一年也赚不到十两银子。张翠兰虽然心疼钱,但顾小子说定了救人,她也没犹豫给出去了。
接下来一段时间,顾家院子都充斥着草药味。连从竹林外的村民路过都闻到了。
她送了大夫出去,半路上也遇见村里的人。张翠兰刚花了银子本就心疼,这会儿更是气的不行,见人就诉苦:
“我给云哥儿换衣服可都看见了,那身上就没一处好的,全是被刘桂花打的,连晕了都在求饶喊疼。”
女人和哥儿没有什么避讳,她把自己看到的都说了出来,村里听了的人无不难过。谁家没个女儿哥儿的,若是自家孩子被人毒打,那也是心疼的。
张翠兰见人就说,没一会儿就传遍了整个村里,连周边村里的人也跑过来打听。
第二天早上,江云院门口全是烂菜叶子,门上被砸了臭鸡蛋。远远走过,就像是茅坑一样臭。
江墨在屋里哭的不成样子,江顺德这几天躲去镇上,根本不敢露面。他对这个儿子没什么感情,只是觉得面子名声都没了,气不过还打了刘桂花。
刘桂花也不甘示弱,指着六十两白花花的银子,就问江顺德花的值不值,且有的吵。
顾家院子笼罩在药味里,家里原先那个炉子破了,张翠兰打发顾承武去买了个新的。
药炉子刚买回来,顾承武就进堂屋把昨天搓的麻绳弓箭背在身上。
“这就要走?还说给你多煮些熏肉带上。”张翠兰急忙道,顾承武一上山就是好几天,没个人照顾整天吃些杂面馒头对付,可不得带些肉上。
顾承武侧脸线条硬朗,神色也肃然,摇摇头:“无妨,你们留着吃。”
你们说的是谁不言而喻。
张翠兰再不明白也该明白了,她扒住顾承武,在他耳边小声道:“你确定了?他娘家可不是个好相与的,你可别是因为同情……”
顾承武掐断张翠兰的话:“并不全是,倘若他醒来还有其他活路走,我自然不强迫他。”
说完,顾承武拿起工具,不多久就消失在张翠兰视线中。
张翠兰叹口气,看到卧房里还躺着的人,这才想起泥炉上还熬着药。她哎哟了一声,跑去厨房抽了柴火出来,这才没把药熬干。
温热的汤药、煮着肉沫的粥、细心叮嘱关切,这些都是江云想都不敢想的。
跳河的时候,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。与其给死人殉葬死的不干不净的,不如自己跳河,到了阴曹地府也能走的安生。也不用别人费工夫给他收尸了,就让河里的鱼虾啃了。
可是一睁眼,就到了陌生的地方,恍惚回忆起寻死的时候,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,像做了一场噩梦一样。
江云眼里没了神气,整个人失去魂魄一般。直到张翠兰端了一碗药进来,把他从那哀伤死寂的心绪中拉了回来。
张翠兰见人醒了,也是高兴的不行。之前她还以为这十两银子白花了,现在看来还是有些用的。
“你可算醒了,不枉这些天的药,把你从阎王爷那抢回来了。”
江云平时出门都是到地里埋头做事,几乎很少见到张翠兰,第一反应是陌生的,甚至还有些对未知的防备和恐惧。
张翠兰看出他的害怕,道:“你不认识我,我是顾小子干娘,常在镇上做事,你不嫌弃的话叫我一声婶子就好。”
她声音放的柔和,江云明显放松很多。
“来,先把药喝了,喝完我去找许郎中再给你瞧瞧。”
江云惶然无措,跳河之后发生了什么他全不知道。但猜也能猜到,是他们救了自己。
他一个无依无靠被卖了的小哥儿,哪怕还一辈子也还不起,怎么还能让别人再花钱去请郎中。
江云急着摇头,声如蚊呐低着头道:“多、多谢婶子,我没事了……真的。”
他说话也结巴,于是不敢说话,怕遭了嫌弃。
张翠兰看江云实在是胆子小,心里便更加骂起了刘桂花。
她退出卧房:“既然醒了,锅里还有肉粥,给你舀一碗来,吃了也好补补气,这几日就在婶子家安心住下,以后的事情先别想那么多,你那黑心后娘面皮一扯破,大家就都知道你的不容易了。”
别说药,就算是零星的肉花,也是江云好几年没碰过的。乡下普通人家哪里养的起猪,自己吃饱就不错了,更没有多的粮食喂猪,顶多能养几只鸡鸭。
是以在江家的时候,刘桂花把那几只鸡鸭看的更宝贝一样,碰也不让他碰。
张翠兰在厨房忙碌,时不时传来锅碗瓢盆叮叮当当碰撞的声音。
江云捧着热腾腾的瘦肉粥,听到厨房的声音,一行温热划过眼眶留在碗里。他眼里湿漉漉的,埋头大口大口吃粥,和着眼泪一起吞进去。
七月是正热的时候,家家户户都是早上出门干活,赶在太阳当顶的时候回来。中午地里没多少人,顾家因为是猎户,在村里是没有水田旱地的,只有小院子里几片菜地。
地虽然不多,但张翠兰打理的很好。
江云身体虚弱躺在床上,陌生的环境让他觉得不安。张翠兰的照顾更是让江云惶恐,不知道该如何报答。
午后的日头最毒辣,张翠兰吃了饭,给江云端了一碗到房里。就回自己房里睡觉,迷迷糊糊却听到外面除草的声音。
顾小子这么快就从山上回来了?
她拿着蒲扇下床,才发现一个瘦弱的身影,吃力地挥着和自己差不多高的锄头除草。院子里的杂草被除了一半,瞧着都不一样了。
张翠兰赶紧扔下扇子,跑过去急匆匆道:“郎中都说,你身子还没好不宜受风,这种事就别干了。”
江云抿了抿唇,声音细小断断续续道:“这些,我都能做,我可以做。”他生怕不勤快,惹了人家不快,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还这笔恩情了。
张翠兰叹口气,一看江云这样子就知道是常年被欺负怕了。她拿过锄头,拉着江云回房里:“出门受了风,那药就得继续吃,不如等病快些好了。”
加了人参的药是金贵东西,江云一听,眼底都是颤抖无措。忙点头,“知、知道了,我不出去了。”
不是张翠兰故意吓他,只是不这样说,江云始终不能够安心。
这几天江云被顾承武救下住在顾家的事情村里的人也都知道了。
有心善的妇人夫郎们送些吃的过去,当然也有那嘴巴不干净的,说江云还没结婚就住到顾承武家里,一点也不检点。
刘桂花被骂怕了不敢出门,一听到有人说江云的坏话,就仿佛找到阵营一样,张口就来:“我都看到了,那小贱人和顾承武拉拉扯扯的不成体统。也不是我想把他卖给刘家,就他这种失了清白的,不卖给刘家也没人要。”
一口脏水泼出去,一传十十传百,洗都洗不干净了。在村里,女子哥儿没结婚就失了清白,一辈子都要毁了。
流言蜚语无缝不钻,江云看到竹林外那些妇人的指指点点。直到来探望他的婶子们来说出实情,江云这才知道。
手里的药也差点打翻,名声没了,江云是彻底活不下去。
“云哥儿你放宽心些,我们是看着你长大的,刘桂花那碎嘴子的话我们是不信的。”徐大娘听了之后也是气得不轻,怕江云想不开,背着家里男人拿了几个鸡蛋过来,给补补身子。
其实更难听的话,她们都没说出口,怕江云承受不住。
女子哥儿的名声是一辈子的大事,若不是黑了心肝的,没人会拿这种事污蔑人,刘桂花从头到尾就没想给人活路。
这种话不仅污蔑了江云,也污蔑了顾承武,张翠兰当即闹的要去江家门口说个清楚。
徐大娘拉住她,“现在去也晚了,她早拿着银子买了肉菜回娘家了,人都找不到。”
“总不能由着她这么泼脏水,看我不撕烂她的嘴!”张翠兰在存了一向是和蔼的,这次也是被气得不轻了。
来看望的妇人出主意,江云脑袋一片昏黑,外面说什么的都有,即便这件事情不是真的,他的清白也被说没了,还要平白连累顾承武。
他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,挣脱了众人跑出院门,一路跑向江家。
他这辈子算是毁了,可不能连累无辜的人,江云觉得自己果真是不该活下来的,还不如死了,也得死在江家门口,让他们黑心的两口子日夜都不得安生。
张翠兰和徐大娘都吓得不轻,“哎哟快拦住他,这孩子一看就是要做傻事啊!”他们跟着跑上去,无论如何也得把人拦下了。
谁知张翠兰刚跑出院门,就着急忙慌撞上一堵高大的身影,是顾承武。
打猎半月归来,以往张翠兰都是开开心心的翻看猎物,这次可不行了。她急的把顾承武往外推:“快,快去江家拦人,云哥儿又要做傻事了!”
顾承武眼皮一跳,扔下手里的猎物就奔向张家。他常年习武,又在军中拼杀过,腿脚功夫是常人不能比的,几步路的功夫就追上跌跌撞撞的江云。
江家门口,自从江云走了,家了就没人做饭了。江顺德饿的心烦,连江墨也看不顺眼,指挥江墨做饭。
话还没说完,就看到江云不要命的往这边跑,他哪里想到江云是跑来寻死的,嘴里还在骂骂咧咧:“这忤逆不孝的畜生,还知道回来,要不赶紧乖乖伺候,看老子不打死他!”
一骂完才发现,怎么江云身后还跟着顾承武?那可是个煞神,江顺德梗着脖子,把自己缩回去,鹌鹑一样躲着。
江云眼看着要撞在江家的门口柱子上,被顾承武从背后拦腰抱住,这才停下冲动。
顾承武眼底冷的让人发寒,他紧紧攥住江云手腕,眼里的怒意汹涌不止。
江云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,再对上顾承武冰冷的神色,顿时软了腿脚瘫在地上,把自己埋在膝盖间模糊了眼眶,瘦弱的肩头颤抖着,声音也哽咽着一抽一抽,哭的让人心揪。
原本顾承武是生气的,他费了力气救下江云,不是为了让他再次寻死的。可江云这么一哭,他眼里的愤怒消失了大半。
张翠兰和徐大娘气喘吁吁跑来,看到人没事,这才放心下来,没个样子坐在地上大喘气。
“你也别气,是刘桂花那烂心肠的,污蔑你和云哥儿的名声,他想不开了才来寻死的。”张翠兰和徐大娘一五一十说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。
顾承武握紧了拳头,看向江家院子。
“我知道了,先带他回去。”他语气没有起伏,眼底的神色却让人生畏。
江云悲伤过度加身体虚弱,哭着哭着就晕了过去,晕之前只记得顾承武看向他的目光,让人恐惧害怕。以为是自己连累了顾承武,遭他厌恶了。
江云被重新带回顾家,刚才发生的一切徐大娘和张翠兰都埋在肚子了,若说出去了只会让更多的人背地里说嘴。
当天夜里,村里家家户户吃饭的吃饭唠嗑的唠嗑,只有江家笼罩在一片死寂里。
第18章
江家院子笼罩在一片黑暗中,唯有卧房角落处,隐约可见一片墨色衣角,旁边是泛着银光的匕首,血顺着刀刃蜿蜒滴落到地上,一路通往门口。
江顺德心里恐慌,下午的时候也就是气急了,看到江云那小野种跑过来骂了几句,谁知道江云就要一头撞柱子上,后边还跟着顾承武,他吓的不轻。
对上顾承武那阴冷的眼神,江顺德二话不说把自己关在房里,畏畏缩缩过了一下午。
一下午过去本以为没什么事了,觉得那顾承武也就是个外厉内荏的花架子。没成想,晚上刚脱了衣服洗澡,就被一根麻绳从后面勒住脖子。
江顺德脸色憋胀发紫,人生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的逼近,恐惧之下竟然尿了裤子,大爷祖宗乱叫起来。
顾承武眉头紧皱,心下嫌弃,手腕一绕用绳子把人捆了倒挂在房梁上。
江顺德大喘着气挣扎不动,干脆大喊引人注意:“救命啊,要杀人了!来个人啊。”
他完全忘了,江家这两天因为刘桂花的事,已经被村里的唾弃了,谁还没事大晚上来趟这趟浑水。
顾承武走到江顺德面前,刀尖搭在江顺德嘴边,道:“再叫声试试。”
声音不大,却足够让江顺德不敢开口,闭上嘴抖个不停。
顾承武搬了把凳子坐下,一脚搭在膝盖上,看着倒吊吓尿裤子的江顺德道:“说说吧。”
江顺德一个大男人被吓的尿裤子不说,还没骨气地哭了起来,他爷爷祖宗的叫个不停,“江云的事我真不知道,那小野种……那小蹄子是我家那口子做主卖的,我是半点不知情。”
蹭地一声,刀尖刺入桌面三分。伴随着江顺德一声惨叫,他被一拳打肿了脸,鼻血从脸上倒流下来。
“你这张嘴既然说不清,不要也罢,”顾乘武从桌子上拔起刀,撬开江顺德的嘴,刀尖在江顺德嘴里翻搅。
“我说,我说!你不就是要江云嘛,给你就是,你想拿去就拿去……”
话还没说完,就被锋利的刀尖撬断门牙,腥咸的铁锈味充斥口腔。
江顺德哀嚎一声,却连大叫都不敢,嘴里和着血水奄奄一息道:“我真不知道……饶了我吧。”
顾承武抽出血红的刀刃,在江顺德衣服上抹干净,道:“若日后再让我听到关于江云和我家的闲言碎语,你江家的舌头我便割了喂狗。”
他不是个打女人的人,对刘桂花这种人自然不好动手,但江顺德却不会轻易放过。
顾承武已然留下话,想必江顺德不是个不识时务的人。同在一个村里,倘若他管不好刘桂花的嘴,日后有的是时间来收拾他。
江家传出的哀嚎声村里根本没有放在心上,对面院里,徐大娘躺在床上和自家男人说起江顺德,都是一脸鄙夷:“活该他,真不是个人,连亲生的哥儿都能卖。”
周大牛睡得迷迷糊糊,被徐大娘一声骂骂醒了,接话道:“我怎么听村里人说,那江云是早就和姓顾的拉拉扯扯不成体统,这才被卖了?”
这话让徐大娘给了自家男人一巴掌,道:“那黑心妇人的话你也听,这些年云哥儿是个什么人,咱又不是不知道。”
眼瞧着就要吵起来,周大牛也吵不过媳妇,打几声哈欠假装睡着了。
直到深夜,江家院子才被推开,刘桂花被骂的呆不下去,拿着包袱回娘家躲了几天,却被她大嫂拿扫帚赶了出来,没办法只能瞅着村子里的人都睡了才敢回来。
屋里灯都没点,刘桂花把从娘家顺的一些果子蔬菜放在桌上,脸也不洗倒头就睡。摸黑却碰了一手粘腻,伴随浓重的血腥。
江顺德被撬断了门牙,嘴里全是血,发不出声痛的只能呜呜叫。
刘桂花惊叫一声,以为自己碰了鬼,抄起家伙就往江顺德身上扔。
江顺德忍着痛大骂:“你这死婆娘,快放我下来。”
被顾承武打了不说,还被自家婆娘给打了。一想到这些灾祸都是刘桂花带来的,江顺德就气不打一处来。
刚被放下来,拳头就抡到刘桂花身上,警告他不要再招惹顾承武。
刘桂花被一拳打懵了,半晌没反应过来,直接趴在地上就撒泼:“没天理啊,我这些年跟着你吃糠咽菜,现在就因为一个外人来打我,你良心是叫狗吃了吗!”
村里女人都是看自家男人脸色吃饭的,刘桂花骂骂咧咧,无疑是让江顺德没了面子,此时正火上浇油。
他被顾承武一通警告,现在想起顾承武都直打哆嗦,没耐心再对刘桂花说什么好听的话,直放话:“再让我听到,我、我就休了你。”
“休了我?!”刘桂花一听这话,气的坐起来,道:“老东西,有本事你就休啊,大不了老娘跟着墨哥儿去镇上!我墨哥儿有的是本事让我过好日子,你休了老娘老娘还不稀罕。”
她这么多年在江家的底气就是江墨,江墨能在镇上读书,还认识县令家的千金,这是多少人想都想不来的好处。
也就是这个,江顺德这些年才纵容着刘桂花,也想跟着分一杯羹。
果然,江顺德听了这话脸色难看的很,给自己找了台阶:“反正你不怕死你就乱说,”他说了几句嘴里更疼,踢了一下刘桂花:“去给我找个郎中。”
他给了台阶,刘桂花也不敢再撒泼。她虽然嘴上说着靠江墨,实际也害怕被江顺德休了。只能背地里一边骂江顺德,一次往隔壁村去找许郎中。
村里话头是被止住了,顾承武大晚上教训江家的事传出去,明面上也没人敢说什么。
不过江云的名声算是被刘桂花一张嘴说没了,即便他和顾承武清清白白,这辈子也不敢想着有好人家会来向他这种没名声的人提亲。
要怎么活下去,江云也不知道。他两次寻死都被救下来,现在就算是想再死一次,也得想想对不对得起江家。
往后的日子没指望,江云埋在被窝里哽咽发抖。张翠兰来看了几次,也都是叹气摇着头出去了。
以往十里八乡没了名声的小哥姑娘,不是被发卖就是被嫁给老鳏夫凄凄惨惨过一辈子,甚至还有被家族打死换全家名声的。
出门的时候,张翠兰和顾承武视线对上,顾承武沉默片刻,道:“我去和他说。”
如今到了这个地步,也不管什么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闲话了。被村里说成这样,白的也已经变成黑的了。
顾承武进去的时候,只看到被子隆起的鼓包。
里面的人小声抽泣,连哭都是小心翼翼的,不敢将眼泪落在被子上,怕脏污了顾家的东西。
顾承武坐在凳子上,一时不知如何开头。论打仗杀敌他不在话下,可要说如何哄小哥儿,顾承武是没辙的。
他生硬开口:“帮你教训过他们了,以后不会再有闲言碎语。”
辈子里的人微微一顿,抽泣的声音也小了些,但还是没停下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