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苗村的日常生活by凉千晚

作者:凉千晚  录入:12-23

对面院子的徐大娘叹了声气,一边摆弄筐子里晒的花椒一边道:“我说江家的,你就小声些吧,云哥儿平时也没少做事,你说这话可是过分了。”
刘桂花嗓门更大,铺天盖地回怼:“关你什么事?管好你自己!”
徐大娘摇了摇头,对刘桂花这种行径很不认可,只觉得云哥儿不容易,在后娘手下讨生活。
刘桂花整天在外面宣传自己后娘的不容易、夸赞墨哥儿的好,贬低云哥儿,让很多人信以为真。
只有离她家近的才知道,云哥儿每日干的都是全家的活,不仅吃不饱穿不暖,还要遭受白眼,真正甩手不干的是那娘俩才是。
不过她虽然抱不平,但说到底也是江家的事,她有心帮忙却也没有立场插手。
厨房里,江云捂着自己胸膛处放着的钱袋子,心里都是踏实。更多的是愁,想着这些钱放在哪里才合适。
他睡的柴房,虽然刘桂花来的时候不多,却也没什么藏东西的地方,一不小心就容易被发现了。
锅里粥煮好了,江云揪了芥菜炒,热好馒头端上桌。自己才回到厨房,配着点咸菜吃完一顿。
到柴房一看,却发现他睡的稻草下面有一块墙砖缺了。这里很隐蔽,即便天天进出也不会被看见,更不用说平时一点事情都不做的刘桂花和江墨了。
放好钱,确定没有人看见以后,江云才放心出去干活。
村西到村东要走两刻,江云一边走一边看有没有春天长起来的野菜。桥头却迎面走来一人,只不过他一瘸一拐的,速度比较慢。
不用想也知道是玉哥儿,玉哥儿自从来了乡下以后对什么都好奇,总是忍不住到处跑到处看。
这不又趁着家里父兄在研习古籍,没有人关注他,就偷偷摸摸跑出来了。正好还碰见好朋友云哥儿,这一下更跳跃了。
江云看的心惊,赶紧上前搀扶他,问:“不是、不是需要在家养着吗,怎么还出来了?”
“家里闷的慌,没人陪我说话,我也坐不住,不爱绣花。正好在这里碰上你了,你这是要去哪里?”
江云:“村东那片地,要把这些种子撒下去,等成苗了才好栽种。”
听说他要下地,玉哥儿眉飞色舞:“我跟你一起去,我以前随父亲在柳县,还没下过地呢。”
江云看着玉哥儿,嘴角微微带笑,眼底却都是羡慕。
对于他来说,下地干活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。对于玉哥儿这样生活单纯的人来说,下地反而成了一件好玩的事情。
二人携手往地里去,中途路过一片小山。山不算高,却正好挡住一方天地,通往山后的路是一条土路,平时没什么人去。
他听说,昨天那个男人,就住在这山后面。想着想着,江云下意识放慢了脚步,朝那个方向看过去。玉哥儿疑惑:“看什么呢?”
“没,没什么,走吧。”

江云拿着和自己一样高的锄头在田间起垄,春日是播种的季节,土地起了垄才不容易积水,更适合植物生长。
不知不觉夕阳已经斜照西山,忙完地里的活,他终于可以坐在田埂上吹吹风休息一下。鞋子里面沾了一些泥土进去,不舒服,但是江云也没有脱下来。
毕竟他是一个小哥儿,当众脱鞋要是被看见了,是会被那些长舌妇说道的。
反观玉哥儿,一会儿采花一会儿扑蝴蝶。一身白净,比他更像一个小哥儿。
“玉哥儿,回家了。”
江云招招手,趁着太阳还没落山,他要赶回去把饭做出来,否则免不了一顿骂。
柳玉应了一声,两人携手往村东走。刚过竹林没多久,就听见溪边一户人家传来吵骂的声音。
那是贺家二叔的房子,一个土房子,屋顶用茅草盖着,和村里大多数房子一样。院子虽然大,但是现在挤满了人,反而显得狭窄拥挤起来。
看到全是人,江云就瑟缩了。只捏着背篓绳,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。
柳玉却急着看热闹,要拉他过去。
江云咬了咬唇,犹豫看着那些人,小声道:“我、我就不去了,我要回家做饭。”
玉哥儿硬要拉着他一起:“就看一会儿,你就陪我一起去吧。”
他一向不懂得怎么拒绝,没坚持多久就被柳玉三两步拉过去了。
贺老二家围拥的都是村里那些爱看热闹的妇人夫郎,也有几个汉子。江云还看见平时喜欢和他搭话的张秀兰婶子。
他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,幸好张秀兰也没看见他。江云就把自己缩在人群后面,减少存在感。
贺老二家闹的不可开交,架子椅子倒了一地,不用问也知道打了一架。
赵香泼妇一样坐在院子的地上,哭天喊地拍打着地面,嗷嗷嗓子扯着:“可怜我嫁给你二十多年,给你辛辛苦苦生了一个儿子,整天操持这个家。到头来,你连一百文钱都不给我拿,烂了你的黑心呐,没良心的。”
被张香破口大骂的人,正是他的丈夫,贺老二。贺老二提着酒葫芦灌酒,坐在屋前一脚不耐烦,也不把媳妇拉起来。
“老子就该休了你,这些年,你没少拿我的钱去补贴你那哥哥吧?就连儿子的束脩钱,你也不放过!”
看热闹的妇人夫郎一阵唏嘘,却也没明目张胆说什么。
毕竟家家户户的钱都是捏在汉子手里,她们平时要花用都是从当家的那里拿,也没敢想过要拿夫家的钱补贴娘家。
但是都没想到,赵香为了给他哥哥还赌债,竟然连儿子的束脩钱也昧。
“怪不得他儿子笑脸都不给他一个,”一个妇人撇了撇嘴,没正眼给赵香。
正看着热闹,事情忽然又来了个大反转。
赵香横了一眼丈夫,道:“你知道什么,我哥说了,给巧巧相看了一个镇上的少爷,等巧巧以后嫁过去了,就是大户人家的夫人。现在拿这一百文,不也是要打点打点请人吃饭吗。”
乡下人成亲,要么是本村的,要么是外村的。若有哪家姑娘哥儿被嫁到镇上,家里也算是长了脸了。
江云身边的一个夫郎对旁人道:“我听说,她哥哥在城里赌坊当打手,说不定真认识什么大户人家的。你想想,能去赌坊玩的,那能是穷人吗?”
他这么一说,众人都跟着有些信了。说话声音不小,自然也传到了赵香耳朵里。
只有张秀兰笑而不语,能去赌坊混的又是什么好东西?那种无底洞,再多的钱砸进去也看不到水花。
赵香哪管这些,抬起头鼻孔朝天得意起来,“等巧巧以后做了夫人,难道还差那一百文钱吗?”
以后她就是夫人的亲娘了。眼下看热闹的这些人,就是一辈子省吃俭用,也比不上她。说不定等她一高兴了,随便挑几个到镇上伺候她,也算是这些人的福气了。
别人信了要讨好她,张秀兰却对这个尖酸的弟妹嗤之以鼻,高声道:“你那女儿都十七了,晚婚税都交了几年了。隔壁村光棍都不要他,那镇上的公子还能看上她不成?”
刚说完,人群爆发出笑声。
青苗村就那么些人家,抬头不见低头见的,有个什么事大家伙都知道。
赵香的女儿长的一般,生下来就跛了脚,偏偏想的美,整天幻想着嫁给一个镇上的公子少爷。
原本十公里外的一户人家不介意她,上门来提亲,她却偏偏嫌弃人家长的肥胖。最后除了那户人家,没有一家上门来提亲。
赵香咬牙切齿要扑上去打张秀兰,却被张秀兰肚子一顶,推的几步远。
“哎哟,我可是你嫂子,怎么的,你还要打自家人?”
赵香不要脸,她也可以不要。
“行了行了!!”贺老二被吵的头疼,拐杖在地面重重锤了几下。
“这钱你一分也别想,败家娘们儿,你那女儿你爱嫁谁嫁谁,别想从老子这里拿钱。”
说完,他就拎着酒葫芦,摇摇晃晃从人群中离开,朝着村外去了。
贺老二也是个懒汉,自从贺家分家以后。他就卖了他分的那几亩田,得了二十两银子。平时除了抽烟就是酗酒,钱都拿去买酒了。
更别说要他给一个要嫁出去的女儿花钱了。
没了钱,赵香气不打一处来,趴在地上又是一顿鬼哭狼嚎。
这场戏看不下去了,大家也都三两个携手回家做饭。
柳玉和江云也混在人群里,偷偷摸摸离开。
玉哥儿拍了拍胸脯,刚才那一幕都他来说还是太超过认知了。
他自顾自说着:“幸好,我爹娘说了,我就是二十岁不成亲家里也养的起,不会随随便便找个人把我嫁了的。”
他说着话在前面走,却没发现远远走在后面的江云。
刚才发生的一幕在江云心里留下了浓重的阴影,他如今也十五了,到了年纪,刘桂花肯定不愿意交他这份晚婚税,只怕会随便找个不堪的人家把他打发出去。
想到这里,江云只觉得浑身上下发冷,既害怕又无助。
如果刘桂花真把他嫁给不堪的人家,与其下半辈子受折磨,还不如一死了之,早早的去找他阿娘。
今天因为看热闹,回去的时候已经很晚了。江云无措站在院门口,深吸一口气才推门进去。
不过这次没有在院子里看到刘桂花,反而是听到江墨屋子里传来哭声,刘桂花正安慰他。
他们的喜怒哀乐与自己无关,江云垂下眼眸,背着巨大的背篓进灶房。
放下背篓,他才觉得浑身上下轻松了很多。不过也不敢停歇,立刻就去米缸里舀一些米出来煮粥,然后打算和往常一样做些小菜。
这时候刘桂花却走了进来,斜了他一眼道:“今晚炒个肉菜,你弟弟心情不好,要吃肉。”
“知,知道了,”江云声如蚊呐。
刘桂花说完也不离开厨房。要亲眼看着江云切肉,生怕他私吞了一丁点。平时家里所有吃的都被缩在柜子里,唯一的钥匙在刘桂花身上。
江云的厨艺还是她阿娘在世的时候教他的,那个时候他尚且还是江家唯一的哥儿,吃穿不愁。每天也就琢磨怎么把饭做好,那时候就连他爹也夸过他。
后来一切发生变化,刘桂花来了,逢人就说江墨做的菜有多好吃。实际上,那些都是他做的。
江墨从来不下厨房,连葱和韭菜都分不清。
手下的五花肉在锅里加姜片大葱煮七分熟,然后切片。再准备一些蒜苗,下油锅爆香葱姜干辣椒,再往锅里放肉。
“滋啦”一声,菜油混着肉冒出香味,取一小勺自制的辣椒酱煸炒,最后加蒜苗断生。
菜炒好,刘桂花就端着盘子出去了,看也不让江云看一下。
江云抿着唇,有气无力坐回灶前,肚子饿的厉害。只能舀一碗稀粥,配着咸菜混个水饱。
收拾好一切,回到那个没有油灯漆黑一片的柴房。视线穿过漏洞透风的屋顶,江云看向夜空。星河在天上璀璨缓流,月光冷冷的照下来。
西屋里,江墨却迟迟没有消停。
“别哭了墨儿,你哭的娘都心疼了。快跟娘说说,到底发生了什么,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,娘给你报仇去。”
江墨从胳膊间抬起头来,一双眼睛哭肿了,哽咽道:“我,我拿着绣好的荷包去给柳公子。可是、可是他不要,还让我自重。”
江墨看多了那些风月话本子,自觉姿色超众,做着小姐贵哥儿的梦,想嫁一个话本子里才有的白面书生郎。
自信满满去找柳谨言表白,却被拒绝,下了脸面。
想到被毫不留情拒绝的画面,江墨刚收回的眼泪又冒出来,哭的鼻涕糊了半张脸。
闹的不可开交:“总之我是没有脸面见人了,要是让村里的知道了,我可怎么办啊。”
刘桂花听完原委,骂骂咧咧道:“那柳谨言真是个瞎了眼的熊瞎子,我儿这么优秀他都看不上,以后只配取个寡妇!”
又道:“我们墨哥儿才色双绝,之后是要去镇上做夫人夫郎的,那柳谨言以后就是给你提鞋都不配。别哭了哦,等娘给你物色一个好的,下半辈子吃香喝辣。”
今天赵香要拿钱给自己女儿贺巧巧张罗婚事的事情,也传到了刘桂花耳朵里。
她白了一眼赵香,但是心里却想:贺巧巧都能嫁到镇上,以他墨哥儿的姿色,不得把那些公子迷的走不动路,她才不担心婚事呢。
这些种种,江云已经没有精力去关心。他看着满天星河,忽然觉得自己也要随风被吹向天边。更像是无根的浮萍,茫然不知去向何方。

在青苗村后面那片连绵不绝的山脉深处,此刻晨雾缭绕。偶尔不知从何处传来猿猴的叫声,以及其它不知名动物的声音,略显凄厉萧瑟。
雾稍微再大一些,就看不清回家的方向,被笼罩的山间也显得危不可测。
换作是普通人,也许进了这里会忍不住双腿打颤害怕。然而进来的人是顾承武,他常年在边关作战,时常隐匿在深山当中,这样的环境对于他来说并不算复杂。
前几天做了几个自制的陷阱放在这里,今天顾承武选了一把上好的弓箭进了山。深坑陷阱里传来叫声,显然已经有猎物中了圈套。
他在一颗高大古木上绑好绳子,另一端绑着自己滑进坑里一看。竟然是一只火红色的狐狸,狐狸的后腿被陷阱紧紧锁住,此时奄奄一息。
个头还不小,被提起来才挣扎剧烈,应该是中陷阱没多久还有力气。但是顾承武常年习武,有一身的力气。手上轻轻一提,那只狐狸就难以挣扎了。
有了难得一见的红狐,顾承武不再寻找其它大型动物。而是拉满弓箭,随手打了几只草丛里蹦哒的灰兔子,收获满满回家了。
今天张翠兰做工的那户人家全家出门踏青去了,她也休假回家。看到顾承武手上的东西,也没忍住惊讶。
“嗐呀,这可是好东西啊,”她常年在大户人家家里做工,却也只看见那些夫人过年的时候才舍得戴红狐裘帽,也只有正房或老太太才有资格戴,每每在贵夫人圈里都能炫耀好久。
顾承武迅速扎了个竹篱笆,把狐狸放进去,喂点食物,道:“运气好,刚碰见它被陷阱困住。它力气大,是只壮年狐狸,再去晚些估计就挣脱跑了。”
张翠兰眼里掩饰不住的好奇惊喜,凑近一看觉得稀罕,想摸一摸又怕被咬。
她拍拍手笑的合不拢嘴:“改明儿我与你一道去镇上,把它卖了出去,这么好的皮子,有的是人出高价买。咱们攒了钱,立马就能修青瓦房了。”
青瓦房在村里没几家人修得起,这是张翠兰的执着。同时她也想着,有了好的房子,给干儿子说亲事才更顺利一些,这年头是太平年间,家家户户虽然都不富有,但也把自己女儿哥儿精养着,只要不是黑了心的,都想着孩子嫁给好人家。
顾承武没什么反应,道:“青瓦房,等成了亲再修。”
张翠兰看着干儿子,不明所以,愣了足足半晌才反应过来。要是先修了房,也恐怕很多人会冲着他们的钱才来,反倒会给家里娶的不安生的进来。
倒不去扮猪吃老虎,在外人面前显得穷苦一些,届时才能看得出说亲的人心诚不诚。也不要求女娃哥儿娘家多有钱,是个善良能过日子的就成。
她看着干儿子满意点点头:“你既心有成算就好,娘听你的,房子先不急。这狐狸明天也悄悄的拿去镇上,别露出来。”
顾承武点点头,又快速处理了手下的灰兔子道:“晌午炖个辣锅子兔,就不拿去镇上卖了。”
“行,不卖。你打猎也辛苦,干娘炖了给你补补身体。”
她拎着兔子走进厨房,风风火火烧火开锅。张翠兰能做饭,各种菜色都能做一些。但是做的不算特别好吃,能对付就行。
顾承武也不是一个饮□□致的人,吃饭也就是为了填饱肚子,所以从不细究饭的口味。
但偶尔到镇上馆子吃饭,觉得好吃了,也能多吃几碗。
竹林外面,大片大片的田地长出鲜嫩的新苗,江云打理的那块田尤其长的好。路过的大娘看了都要啧啧感叹一声。
顾家竹林里升起炊烟,江家也开锅做起了饭。
昨晚江墨一顿闹腾,今天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死活不出门,早饭也没吃,还惦记着送荷包被拒绝的事情。
贺巧巧都能飞上枝头变凤凰,凭什么他就不行?他就应该嫁给一个书生郎,以后顺理成章的做官夫人或者举人夫郎。话本子的神仙故事,就应该发生在自己身上。
厨房里的江云从不敢想这些,手上切菜的动作反复不断。他从坛子里捞出一坨酸菜,打算炒了做简单的一道菜。
切菜的时候心思却飘远了,后天就是他阿娘的忌日。他打算明早去镇上,拿卖竹笋的钱买一些香烛贡果,到桃花村探望探望他娘。
只不过,要用什么理由离开呢?刘桂花是肯定不愿意让他走,不然家里的活没人干。他就算偷偷走,一走就是半天,没人做饭刘桂花也能发现,
忧愁之下,江云手下不注意,刀口在中指切开一道口子,顿时流出血来。
“嘶,”酸菜是带盐的,沾在伤口上剧烈的疼。江云一下子撇开菜刀,把中指含进嘴里。
刘桂花在院子里晒太阳吃瓜子,看到江云白了一眼,阴阳怪气道:“还能死了不成?别是变这法偷懒吧。”
江云抿了抿唇,不敢再当着她的面停下做事。在没人看到的地方,默默红了眼眶。
刘桂花这次没继续说下去,好像心情还不错。一边吃瓜子,眼神一边看向柴房。手里摸了摸衣服口袋,里面六十几个铜板叮当作响。
江云蹲在灶台下吃完饭,满腹心事回到柴房,正要清点卖笋得来的铜钱。
却看到藏钱的那块砖撬了起来,他心里突突,根本不敢打开看。神色也冷的发白,最终还是伸出手去扒拉这块砖。
砖里面空荡荡的,哪还有钱袋子。
江云鼻尖一酸,他本来是担心把钱放在身上干活的时候容易掉在地里,这才放在家里隐蔽的地方。
没想到这才几天,钱就没了。
不用想也知道,钱是被谁拿走了。
江云一边擦泪一边朝院子里的刘桂花走去,即便他很害怕这个女人,现在也不得不去央求她,毕竟这是他要给阿娘上坟的钱。
“能不能、把我的钱还我,我想去、去给我阿娘买点香烛。”
江云低头,说话声音细小,但还是冒着被骂的后果说出来。
刘桂花大摇大摆坐在凳子上,嘴里磕着南瓜籽,白了他一眼,尖声道:“什么你的钱?我们家养了你这么久,是让你白吃白喝的?你赚了钱,那自然是要孝敬家里长辈的,一天到晚想着你那个死了的娘。”
说完觉得不够,刘桂花还朝江云腰间死死拧了一下。
江云痛的直哆嗦,眼睛浸满了水雾,手不停挡着刘桂花。
这时候,在镇上打短工的江顺德却突然回来了,一开门脸上就带着阴郁和不快。
平时江顺德都是两天回来一次,可这次回来的这么早,还是在大中午。刘桂花也顾不上江云了,赶紧上去问:“这两天怎么收工这么早?”
江顺德把手上工具往院子里一扔,没好气道:“说好的一天八十文,到手了却只给发五十文。这气老子不受,干脆罢工不去了。”
刘桂花当然不知道,事情的原委根本不是江顺德说的那样。他平时在码头抗货,当着雇主的面勤勤恳恳,雇主一走立马换了一副面孔,不仅偷懒还背后辱骂雇主。
这话被一起做工的人举报了,雇主当场甩了脸子,不仅没支付今天的工钱,还派人把他打了一顿。
江顺德是个窝里横,平时在外面大气不敢出一个,被打的直喊爷爷,只有回家了才找回一点当家人的“威风”。
刚憋了一肚子火,一回来看到江云在院里哭,怒火冲天骂道:“家里还没死人呢,哭丧给谁看!败家的东西,不如早点卖了。”
江云被吼的一哆嗦,他知道江顺德在刘桂花的撺掇下早就看他不顺眼,却还没说过卖他的话。
如果真的被卖了,江云不敢想以后的日子怎么过。
给阿娘买香烛的钱他是想也不敢想了,更不敢哭,牙齿狠狠咬着下嘴唇,咬出血了也没出声,慌乱害怕地回到柴房。
这年头是太平盛世,边关祥和安稳,百姓安居乐业吃穿不愁,已经很多年没发生过卖儿卖女的事情了。
对面徐大娘和丈夫周大牛这时候才吃饭,周大牛去田里忙活了一上午,这时候才顾得上啃两个馒头,还没尝到味就囫囵往下咽。
大儿子周狗儿才十岁,小女儿二丫也只有六岁,都是好吃的年纪,吃饭的时候规规矩矩的,一人一个馒头吃的正香。
隔壁的吵骂声突然传来,吓的两兄妹一抖。
徐大娘端上炒好的一盆春笋,坐下边吃边道:“江顺德和刘桂花两口子真是豺狼配虎豹,尤其那个江顺德,把后儿子当亲生的,反倒要把亲儿子拿去卖了,我看这一家子都该天收。”
周大牛只顾填饱肚子,听了妻子的话附和点点头。
徐大娘看了眼自己生的两个,叹口气继续道:“幸亏我狗儿和二丫没受这样的罪,我看那云哥儿是个实打实干活的。虽说长的蜡黄蜡黄的,但也是个安分的。狗儿要是大些,说不定还能相看相看云哥儿。”
周大牛咽下嘴里一口话,道:“就江家那样的,你敢结亲?”
只怕亲还没结,就得先被江家讹一笔。
周家和江家靠的近,知道江家两个皮子底下是什么货色。但是外人不知道,这些年刘桂花就爱在村里摆面子拉人缘。
让大家都以为她是一个贤德的后妈,让别人都知道江墨上得厅堂下得厨房,话里话外败坏江云的品行来衬托自己的亲生儿子。
久而久之,大家就只记得江家的江墨,而江云仿佛永远都是陪衬的那一个。
柴房昏暗无光,江云不敢在家里呆着,他怕看见江顺德的脸色,更怕刘桂花打他。只能偷偷离开家里,想着过一会儿他爹消气了再回去。

不敢回家,也没有一口能填饱肚子的。江云捂着肚子,神色有些憔悴无力。
人到了饿极了的时候,什么都吃的下。他恍恍惚惚没有目地走着,竟然已经绕过那片小山丘,来到山丘后山的竹林。
这里是青苗村人都不怎么踏足的地方,因为住着顾承武,大家见他如洪水猛兽,谈之色变不敢多说。
就是江云见过几次,也没敢多说几句话,更没敢抬头多看看那人。不过现在想想,再可怖,还能有刘桂花可怖吗。
肚子饿的泛酸水,江云咬了咬干涸的唇,左右看看有没有什么野果子裹腹。
绿色的草丛里,忽然有东西动了一下,动静还不小,不像是什么麻雀。
江云听老人说过,青苗村后面那片连绵大片中,多的是老虎饿狼。甚至以前灾荒年的时候,还有老虎下山吃人。
推书 20234-12-23 : 百罹—— by李秀》:[古代架空] 《百罹》全集 作者:李秀秀【CP完结+番外】长佩VIP2023-01-12完结  29.65万字1.64万人阅读196.98万人气1.64万海星  作品简介:  【美貌白切黑攻&天之骄子受】  世道不堪,人心不平。  从很久之前苏慕嘉就已经明白了,人和人之间是不一样 ..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