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云吓地动都不敢动,本就瘦弱的脸更加苍白了,不知道该往前走还是离开。
他定定盯了半天,那草丛里终于露出一个灰色的东西,是毛茸茸的尾巴。
原来只一只野兔子,江云松了一口气,可又难过起来,刚找到的野果被兔子叼了去,那兔子跑的快,他也跟不上。
江云要转身继续寻找吃的,眼里却忽然出现一个人,高大的阴影挡在他面前,两人之间仅仅几步距离。
江云和打猎归来的顾承武猝不及防对视上,顾承武一如既往神色冷淡,高出他两个头的身躯孔武有力。目光锁定那只兔子,右手一把重弓,背后是箭筒。
一身黑衣束腰武服,头发随便扎在脑后,看着比较凌乱,应该是刚打猎回来,衣角还沾染了动物的血渍。
江云的心再次提上来,紧张地话都几乎说不出,结结巴巴道:“对、对不起,我不是故意闯进来,我太饿……”
岂料顾承武抬起食指放在唇边,示意他别说话。
他目光凛冽,呼吸放到最轻,搭弓拉满弦。
只听一声破空,江云鬓边头发被剪矢擦过的风吹起。还没来得及眨眼,兔子就被死死钉在地上。
江云大口呼吸,才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。他怔然转过头看着那只兔子,兔子还没死,不过也没几口气了。
顾承武把灰兔拿到江云面前,问:“你刚才想要它?”
江云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一下,声音大的两人都听得见,他脸很红。低着头结结巴巴小声道:“我、我饿,想吃果子,正好好看它。”
顾承武走到旁边的小活水塘,抄起匕首手脚利落地扒兔子,声线生冷道:“这东西机警难抓,但常见,拿去便是。”
原来是记着刚才江云饿了的事。
江云睁大了眼睛,鼓起勇气抬头看男人。可男人投来的目光依然是漠然生冷的,他又低着头不敢对视了。
江云声音很小,道出原委:“拿回去,就不是,不是我的了。”
即便声音小,也被武力高强耳聪目明的顾承武一下捕捉到,他只皱了皱眉,没再说什么。
片刻后,竹林空地处生起一团火焰,被活剥的兔子正架在木棍上烤的焦黄。
兔肉膻味重,不下大料处理很难吃。但顾承武是军中粗人,不讲究精细,胡乱吃下去裹腹就是。
而江云常年见不到荤腥,已是饿的皮包骨。只要是口吃的就觉得好吃,更别说是兔子了,现在这兔子就是山珍海味,还能救他命的。
江云吃着吃着,眼眶微红,只咬了咬舌头不让自己失态。
一只兔子顾承武只吃了一个腿,剩下的竟都被他吃了个精光。
吃饱了,江云才有些难为情。自己什么也没有,不知道怎么报答男人的帮助。
顾承武似乎也不在乎这些,他指着脚下的灰兔皮子道:“这东西我不要,你拿走。”话说完,就背着剪筒走了。
走到一半,忽然回头,眉头微皱道:“别说今日你见过我。”
江云点头如捣蒜,觉得是顾承武不喜欢被外面的人知道太多。他答应不说出去,不能忘恩负义,更多的原因是因为男人命令的语气太吓人,他也不敢说一个字。
江云饿忘了,在村里没成亲的哥儿单独和男人接触,是要半辈子嫁不出的,最后嫁出去了也只能给一些老头子做填房。
哥儿的地位甚至不如女子,以前战乱年代,一个清清白白的小哥儿几十文就能买到一个。
虽说现在是盛世,但是今天他爹那番话,让江云从脚底生起一股寒意。
脚下刚剥的皮子还冒有一丝热气,那仿佛是江云唯一能感觉到温暖的地方。他从竹林进出没人看见,别人也没有闲话可说。
皮子被江云死死拽着,不敢让人看见。眼红多事的肯定要问他是怎么来的,说不定转头就告诉刘桂花,不被打一顿都是好的。
江云不敢拿回家,正好在村口碰见要搭车进城的柳家公子柳谨言。
他一声崭新的青色长衫,头发梳的一丝不苟,和顾承武完全是两个样子。旁边柳玉也在,两兄弟说说笑笑,看样子是要去买东西。
江云看着他们衣衫靓丽,怎么敢把手上刚剥的皮子交给他们,皮子上还有血呢。
但是兄弟二人已经看见他了,玉哥儿招了招手,“云哥儿你来找我吗,正好我要去镇上,你和我一起?”
江云答应的话呼之欲出,不过转头就想到刘桂花还在家里,他若是不回去做饭,少不了一顿骂。
于是摇摇头,犹豫道:“玉哥儿,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。”
玉哥儿看了眼哥哥,跳下车道:“我既拿你当好友,自然是能帮就帮的,你说。”
江云指了指手上兔子皮毛,心里有些忐忑:“这个,能、能帮我卖了换些钱吗?”
柳玉才注意到江云手上的东西,应该是毛皮类的,看着很粗糙,和他戴的毛领子完全不是一个质地。
这东西就一样,放在镇上也不好卖,柳玉皱了皱眉头想,要不告诉江云。
还没开口他哥就来了,柳谨言看了一眼自家弟弟,打断柳玉的话道:“没问题,都是一个村里的,这点小忙我们能帮,你交给我吧。”
江云眼里闪烁着光,有些激动,忙答应:“好,多、多谢。”
他怕脏了柳谨言的手,主动跑过去放在车里。
牛车渐行渐远,江云望着他们的背影,很希望可以卖些银钱,这样给他阿娘上香的钱就有了。
他已经很久没去看望阿娘了……
牛车离镇口越来越近,柳玉很是不解:“这东西不一定卖的出去,耽误了没处理好可能还会坏,干嘛不告诉云哥儿让他自己用了?”
柳谨言看着没心没肺的弟弟,叹口气道:“你不懂他的艰难,他父母不慈爱,他生活也难过。这皮子就算拿去镇上没有要,我们也可以买了,他能换些银钱,皮子我们拿回去也可以用。”
柳玉是在全家人的宠爱下长大的,不懂得这些艰难。
他歪了歪头想了一会儿,道:“那好,那我们就要给买了,然后把钱拿给云哥儿。”
说完继续道:“云哥儿比这村里其他哥儿好多了,一点歪心思没有,不像……”
他神色鄙夷:“不像那个江墨,死贴着脸给你送香囊。有些人虽然绣活好,心却糟透了。”
柳玉正打抱不平,还不知道这香囊其实是江墨威逼利诱江云做的,江墨整天沉浸在话本子里,哪会做这些。
柳谨言看了眼有什么说什么直来直去的弟弟,无奈一笑。
牛车到了镇口停下,他们这次来镇上主要是买一些书籍,柳玉的发带也用旧了不想用,非拉着哥哥去首饰店买。
当哥哥哪能不陪同,进首饰店的大多都是女子小哥儿,那些好看的发带一根根烫好挂在架子上,好一点的放在盒子里。
老板看出二人是读书家庭,也不缺钱,热切迎上来介绍:“二位看发带吧,我们这新出了几款样式,都是镇上小哥儿爱用的,您看看。”
这些发带大多花花绿绿,桃粉色的也有,但柳玉不喜欢,推拒道:“不要,这些颜色也太俗气了。”
老板看清了他的品味,道:“脱俗的也有,你看这几款。这银白发带是用云锦做的,绣花也别致,还有这浅绿色……”
柳玉正仔细挑选着,旁边盒子里一条天青色发带就被柳谨言拿了起来。
柳谨言问店家:“这条多钱?”
店家一看这人是要买的,乐呵呵笑着比了个数:“不多,这个才五十,也是流行的样式呢。”
柳玉惊讶了,倒不是发带的价钱。以前哥哥可从不主动帮他挑发带,都是现在一旁等他挑,这次肯定多半不是给他的。
柳谨言看着发带愣了一下,被柳玉唤回神。
“哥,你不会,是心里有人了吧。”
弟弟语出惊人,他却没有立即反驳。只看着手里的发带若有所思。
半晌后,似乎是回过神了,才敲了敲柳玉的头道:“上次你脚扭伤了,是云哥儿帮了你,得答谢人家。”
柳玉也灵光一闪想起来了,道:“确实是,哥你还别说,你挑的这条发带很适合云哥儿,他一定喜欢。”
柳玉也挑了一些自己喜欢的,还有送给江云的小礼物,大大小小花了五百文。
若是江云在这里,不用想也知道他会惶恐拒绝,别说五百文,就是五十文都是一个家庭来说花用很久了。
最后皮子确实也没卖出去,两兄弟就按约定好了,他们自己花二十文买了,又按云哥儿嘱托买了一些香烛,还剩下十文。
柳玉觉得十文钱并不多,还不够他买一根发带的钱,却不知道对于江云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进项。
有了上一次的教训,江云不敢再把钱和东西放在家里,趁着没事干的时候给自己缝了一个小荷包,每天贴身放在怀里。这样刘桂花就找不到了。
出了柴房门,看见刘桂花和江墨围着江顺德在转,脸上都是恭维的笑。
江顺德丢了镇上搬搬扛扛的工作不顺心,干脆在家里当起了闲散人,靠着家里的存粮吃老本,根本没再想去做工。
刘桂花给江墨使了个眼色,江墨立马心领神会,笑的乖巧甜美,一边给江顺德捏肩膀。
“爹~”这一声爹叫的十分亲密。
江墨继续道:“镇上的夫子说,该让我们交下一年的束脩费了。可我是知道家里条件的,就只能好说歹说,让夫子给我们少一些束脩费。以前都要收一两半银子,今年只要一两呢。”
江顺德本来被捏肩膀捏的顺心如意,一听到钱,自己最近又丢了工作,脸上的笑就渐渐没了。
刘桂花见状趁热打铁:“当家的,这一两银子真不算多了,我们墨哥儿的文采那是夫子都夸赞了,以后若是……”
“若是镇上公子赏识了墨哥儿,那也是大好的前途啊。你又是墨哥儿的爹,墨哥儿还能忘了你不成。”
刘桂花也没办法,这村里家家户户的银钱都是家里汉子管着的,就是她也不例外。
家里总共二十两银子都捏在江顺德手里,她和墨哥儿还都得依靠着江顺德。
不过刘桂花是个嘴巴抹油的,这一番话说的江顺德马上就动容了。
江顺德本来是不快的,江墨虽然叫他爹,终究还是别人的种,这一年束脩费就要花一两银子,那可是一家人好几个月的生活开销了。
但刘桂花这么一说,江顺德也心动起来。江墨如果真的争气了,以后还敢忘了他这个老子?他供江墨吃喝读书也不是白供的。
以后江墨做了大户人家夫郎,那他也是镇上老爷的亲家了。
这么一想,江顺德转脸一笑道:“墨哥儿是我儿子,束脩费难道还能少了你的?你可要好好读书,给爹争气啊。”
墨哥儿立刻甜甜答应了江顺德:“爹~您放心好了。”
一家人看上去其乐融融,江云默默看着这一幕,并没有什么感触。
江顺德目光从江墨移到江云身上,瞬间脸色黑了下来,呵斥道:“杵在那里像个木头一样,田里的活都干完了吗?麦田不守着难道要你爹我去,你个不孝子。”
不孝是大罪名,但江顺德才不在意这个前妻的儿子,反正他有一个江墨。至于江云,那就是给他们干活伺候的。
江云不敢反抗,小声应了:“知道了,就去。”
以前他也是反抗过的,可没了亲娘就等于没了亲爹,江顺德打起人来根本不留情,江云被打的额头流血不止也是常有的事。
不敢在这个魔鬼一样的家多呆,江云出门朝自家麦田去。
大历朝有规定,农户家庭生子可得五亩地,生哥儿或者女子只能分两亩地。江家人丁不兴旺,只有生江云时才有了两亩旱田,加上祖上积攒的十五亩,现在一共是水田十亩,旱田七亩。
眼下快六月,江云在田里撒下的小麦种子也长成了一浪一浪的金黄,夹杂着生长比较晚的青苗,是一种粮食充足的安全感。
这些粮食是江云悉心照料的,不过每年能进他肚子里的确没多少。
江家麦田旁边的田是村口周平叔家的,两家麦田挨在一起,中间起了田埂分开,分的很清楚。
周平叔平时也在镇上做工,田里基本是他家妻子王云凤忙活。眼下不急着割麦子,王云凤就和张秀兰凑在一起说说话。
王云凤左右看了一下,凑到张秀兰耳边低声说了什么。
张秀兰瞬间跳脚:“什么?你没听错吧?”
王云凤撇了撇嘴,不乐意道:“我娘家哥哥给那镇上李府送菜,听门房下人说的清清楚楚的,哪还能有假。”
村里的人大多一辈子都很难在镇上立足,更别说接触大户人家的人了。
王云凤的哥哥只是给有钱人家送菜,能和人家管家说几句话,在村里就让人高看一等了。她的话,张秀兰当然是信的。
还没缓过神,张秀兰就看见江云朝田里走来,她眼睛瞬间一亮,挥手招呼:“云哥儿,快来这儿。”
江云是看见他们耳语的,一猜就知道是在说别家的事。他从小沉默寡言,很少去掺和这些事,别人聊天也懒得带他。
但是贺三叔家的婶子不一样,总对他热情。
江云不会拒绝,只能局促地走过去,听两个婶子闲聊。
王云凤看着远处走来的江云,偷偷凑在张秀兰耳边道:“我说你对这云哥儿这么热情,别是打他主意吧。”
张秀兰露出牙齿,道:“这就叫你看出来了?”
王云凤猜对了,立马道:“要说江家,江墨才是个好的,又在镇上读书会识字又会打算盘,我听说做饭绣活都不在话下,嘴巴又甜又会说话。这不比那个结巴哥儿强吗,我看你是眼瞎了。”
张秀兰一声“切”,“我看眼瞎的是你才对,江墨那是个什么狐媚货色,也敢往家里招?”
王云凤奇怪地看了她一眼:“咦?我记得你几年前是很喜欢墨哥儿,怎的变这么快。”
那时候张秀兰和大家一样,也是对江墨的欣赏大过江云。
事情的转变发生在一次给儿子看病的时候,他大儿子两年前得了风寒,怎么也治不好,就只能去镇上拿药。
还没走到药铺,就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,在街角隐秘处和一个男人拉拉扯扯。
张秀兰本以为是镇上哪家寻花问柳的公子和花楼里的小哥儿。结果那小哥儿一开口,声音竟然熟悉的很。
她凑近偷偷一看,这才发现是江墨。
从那以后,张秀兰就对江墨嗤之以鼻。反注意到江云,虽然是个面黄肌瘦不怎么开口的,但是做事实在,也没怎么见他在背后编排过谁。
满意的儿夫郎人选越走越近,张秀兰拍了拍王云凤的手:“行了,别说了。”
王云凤不理解好姐妹的想法,但支持。
江云也很腼腆,小声对两个婶子打了招呼,就默默坐在一边。
三人坐在田埂上,张秀兰又继续拉着王云凤聊起上一个话题。
王云凤差点忘了,被这么一提醒,才猛拍膝盖道:“之前赵香不总说给自己女儿贺巧巧说了一个镇上的亲事,我们都以为她在痴心妄想,结果还真说成了,我哥哥亲口告诉我的不会有假。”
贺巧巧?江云记得,她是贺二叔家的女儿,上次他家吵得厉害,柳玉非拉着他去看热闹。
张秀兰撇撇嘴:“哪户人家?竟能看的上她?那眼光比天还高,还和她娘一样是个黑心肝的”。
王云凤道:“镇上西边孙府的,听说定亲的是孙府的二公子。那二公子命格特殊,寻常女子八字配不上。你说可巧?就贺巧巧的八字合适。人家这才不情不愿带着聘礼上门。”
这件事大概太奇葩,张秀兰还在震惊中,道:“还真让这妮子捡便宜了?”
王云凤说:“可不是,这人的命难说的很呐。有人看着命好其实特别苦,有人看着苦其实最后苦尽甘来了。”
贺巧巧和她娘赵香一个德行,如今听说是嫁给了镇上公子,张秀兰啧了啧嘴巴,眼神里都是鄙夷。
俩人都不大喜欢贺老二家的,说着说着就没说了。
但是张秀兰看到江云,琢磨问道:“云哥儿你今年也有十五,是该给你说人家了。你爹和刘桂花都没给你相看相看?”
话音落下,江云抿了抿唇摇头,不敢想自己的婚事。
张秀兰本意是想打听江云许了人家没有,但是刚说出口就后悔了。她是知道江云后娘不是个东西的,这么问不是故意往人伤口上撒盐嘛。
只得叹口气,道:“别担心,会好起来的。”
江云道:“多谢婶子,”他是真心实意感谢的,这村里肯站在他身边说句话的人不多,张婶子是一个,江云不是不记恩的人。
话说完就到晌午,张秀兰和王云凤眼看日头当空,都搬起板凳要回家做一家人的饭了。
耳边没了妇人的聊天,江云又回到只有自己的小世界中,看着青黄交接的麦浪,心情短暂沉淀了一下。
“云哥儿?”
有人在叫他。
江云回头,一看是柳家兄妹,平时不怎么说话的柳谨言今天也来了,手里还拿着一个盒子,那盒子看着就昂贵。
有外男在,江云局促站起来,没敢抬头看柳谨言,只能把目光放到玉哥儿身上。
玉哥儿接过兄长手上的盒子,塞到江云怀里:“上次我崴了脚,是你帮我的。我之后忘了来谢你,正好前几日去镇上,看到一些好看的小首饰,觉得适合你就买来了,算是我的谢礼。”
江云睁大了眼睛,小心翼翼拿着手中的木匣子。这个木匣子虽然小小的,却有很好看的牡丹雕花,甚至比江墨的那个首饰匣子好看很多。
柳玉和兄长对视了一眼,催促江云道:“你快打开,看看喜不喜欢。”
江云有些紧张,轻轻打开匣子,里面是各种小钗子,虽然不是金玉装点,但绢花钗也很好看。
尤其是旁边那根天青色发带,不仅好看,花纹也很精致,就连布料也是他从未见过的。
柳玉朝他眨了眨眼,嬉笑道:“好看不?这发带还是我兄长选的呢。”
柳谨言没想到弟弟一下就把自己供了出来,顿时手足无措,瞪了弟弟一眼。
江云也是一个哥儿,爱美爱打扮是天性。只是因为刘桂花的苛刻,他从来都没有自己的首饰,头发也是用破布条捆起来,整日显得灰朴朴的。
这条发带让江云眼里露出微光,他不禁伸手触碰。
却在碰到的一刹那僵住,盖上盒子道:“我、我不能要,这太贵重了。当时救、救你只是举手之劳。”
见他不收,柳玉赶紧眼神求助兄长。
柳谨言温声道:“知恩图报是我们柳家家训,当时选答谢礼时也并没有在意价值,只是觉得适合你。以后我们同住一个村,总是容易见面,若有需要了还是会找你帮忙,这就当连以后一起答谢了。”
叫江云还是有些犹豫,柳玉就把盒子使劲往他怀里一塞,道:“说好了,以后还找你帮忙,你不能拒绝哦!”
江云不会拒绝人,想着之后多帮帮玉哥儿就好。
最后还是小声说了句:“多谢。”
虽然声音细微,但还是被柳家兄弟听到了。兄弟二人相视一笑,看着江云开心他们也开心。
第10章
五月底,青苗村大片麦田彻底黄了。村口那群爱坐在一起说道的妇人们现在一个都不见,正是农忙的时候,大家都在自家田里,哪还有功夫闲聊。不过这样也好,背地里免了多少口舌争执。
江云是欣然的,他不喜欢听那些妇人的小话,每次路过那群人面前,总要低着头快步跑不过。要不走快点,一定会被这些人从头看到脚,指着手说。
他一个人在麦子田割卖子,耳边也清静了很多。到了中午,太阳火辣辣的烤在人身上,刺目的光照地人眩晕。
隔壁田,劳作的汉子停下手里的活,接过家里妇人端来的茶水吃食大口大口吃起来,一家人虽然劳累脸上都是笑。
农家的吃食不是什么大鱼大肉,两三个糙面馒头配点酸菜叶子,一碗粗茶水就囫囵吃下去了,能吃饱就行了。
江云看着他们吃,肚子也咕噜咕噜叫了一声。他家是没人给他送饭的,前几日江墨闹着去镇上上学,刘桂花和他爹在家里躺着。
日头上来,江云把拿在手上回江家。镰刀这种东西在乡下也是有人惦记的,随便放在地里,可能回来就不见了。
走到田埂上,迎面却碰见一个人,顾承武身形高大挺拔,一双瞳孔依旧冷淡漠视一切。
江云知道,他不像别人口中说的那样十恶不赦。不过男人太凶了,他向来怯懦,不敢抬头与人对视。
低着头咬着唇让了步,小声道:“你,你先过。”
男人目光下移,把江云这副胆小的样子尽收眼底。这是在外面,他没和江云说什么,直接从江云面前离开了。
顾承武抬望那一大片金色的麦田,那一大半都是江云一个人割的,这么多活计都压在一个小哥儿身上……他眉头皱了皱。
和忙碌的青苗村秋收相比,刘桂花和江顺德显得无所事事,两人正躺在椅子上纳凉,看到江云回来都没好脸色。尤其刘桂花,嘀嘀咕咕不知骂了一句什么。
“当家的,我们墨哥儿可说了,他现在是县令大小姐旁边的红人。大小姐去哪都带着他,啧啧啧,你说说,这得是多大的面子啊,还是我们墨哥儿争气。”
刘桂花笑的露出一口黄牙,恨不得把江墨认识县令千金的事告诉整个村子。但是现在大家都在地里,忙的脚不沾地,可没人听她炫耀。
江顺德也打起了自己的小心思,江墨虽不是他亲生的,但到底叫他一声爹,以后把江墨嫁出去了,那聘礼少说也得收个百八十两。
有了江墨这颗摇钱树,他还要和江云做什么?十两银子卖出去都没人要,可江顺德想,到底是个清白的哥儿,实在不行贱卖了算了。
夫妻俩幻想以后靠儿子的美好生活,熟不知江墨在镇上是过的什么光景。
他进的书院叫青山书院,是云水县数一数二的大书院,能进这里读书的非富即贵。按照江墨的身世本来是一只脚都踏不进来的。
这还不是她娘刘桂花,年轻的时候和书院山长有几分情谊,虽然现在人老珠黄了,到底靠着这份情死皮赖脸把他塞进来了。
院里都是一群游手好闲的富家公子官家小姐,谁还瞧得起一个山村里来的小哥儿。只是一见山里来的,起了一些逗猫逗狗的心思。
县令千金贺思思被一群小姐小哥儿围在中间,头上全是名贵的珠钗,身上的绸缎更是价值千金。她懒洋洋靠在桌子上,百无聊赖听着周围人的奉承,觉得很是受用。
身侧围着一个小哥儿叫周梅,是她父亲的手下,与她关系好。贺思思有时候心情好,便随手从头上取下一根名贵的钗子赏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