蒙络说,“而今东原自己粮食都紧俏起来,就更分不出跟游牧部落交易的了,加上东原和他们本就有些龌龊,这一下就紧张起来,可能要发战事了。”
“战事?”
雷栗吸了口气,连问,“东原和那些游牧部落还有什么旧年私仇?竟然还会打起来?”
“东原边上也有放牧的人家,便常为争抢草原和牲畜打起来,这边说他们占了让我们的草地放羊,那边说我们偷了他们的马。”
蒙络也头疼,“到底谁占了谁便宜,这怎么说得清?何况有时本就是那些蛮子为了随口胡说的由头,为了占个理,理直气壮地抢劫。”
“东原也是边防最严重的,县城府城犯事的人发配到边疆,半数都是去东原边上。”
“今年真是流年不利。”
雷栗也叹了口气。
“确是。”
周毅面色凝重地点头,又问蒙络,“那南江旱灾和蝗灾的情况如何?若是说蝗灾发得突然也难应对,旱灾却不是一两日就能成的,当地官员不该没有作为。”
“去年才整治了一批在洪涝中发国难财的贪官污吏,现下应该是紧着办事建功的时候吧?”
“按理说是这样。”
蒙络说着也有些义愤填膺,“偏生就是去年整治得太厉害,有点干系的不是降职就是革职,把那些小官惊得太厉害,事发了就想着先压下,压着压着,这灾情便越发重了。”
“自然是有。”
蒙络思及他哥的信加上自己打听的,忍不住摇头叹息,“大多数地方官也用了些法子遏制灾情,不为功劳也为苦劳,解决不了朝廷顶多按一个办事不力。”
“但旱灾是天灾,去年又遭了涝,当地百废俱兴,这大旱一来就如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。”
“平和年份卖儿卖女好歹子女爹娘有一边能活,可这年头,地主财豪都自顾不暇,哪有这多余力去添仆加丁?”
“填不饱肚子,不少地方饿殍遍野,甚至……甚至还有易子而食的。”
易子而食……
周毅心头忽地一沉。
“朝廷那边就没有一点动作?”
雷栗蹙眉横目,带了些声讨,“五皇子去年整治洪涝不是很有功绩么?皇帝就没有派他去救旱?”
“去了。”
蒙络顿了顿,又摇了摇头,“只是情况……不容乐观。”
“朝里普遍受旱,南江是最严重的,东原也不遑多让,只是没有起蝗灾,但游牧部落异心又起,少不得加派驻兵运送粮草过去以备不时之需。”
周毅已然晓得他未尽之言,“松墉本就山多又受灾,穷山恶水刁民,本就山匪盛行之地少不了起争端。”
“西岭受灾较轻,又是粮食大府,如果派粮过去,必定先从西岭调,那是先调南江还是东原?先救灾民还是先安军心?松墉的山匪下来劫粮怎么办?先运了粮草给东原最后没打成呢?”
“五皇子再有智谋手段也只有一个人,朝廷里虽然不乏人才,但是这几样都是烫手山芋,办得好升官发财,办不好子女家族都恐受牵连。”
周毅没说的是
朝里不只有五皇子,二皇子、三皇子、四皇子都不一定有表面上那么简单,成王或败寇,他们背后支持的人也不会轻易让其他家得功劳。
大皇子虽然死了,但他的外家也可以搅局啊,说不定私下里已经重新站队了。
历史书和电视上不都是这么演的吗?九子夺嫡,哪一个是好相与的。
“怎么这么多事?”
雷栗听得一个头都两个大了,“不管打不打仗,现在不还是没打么?那定然是先救治灾民治理蝗旱啊!”
蒙络幽幽地看着他,“问题是怎么救,江河的水都旱了,蝗虫飞得比人还快,抓不到几只它们就跑了。”
雷栗扭头看向周毅,一脸“你不是看过很多书很懂吗你快想办法”的表情。
“……我想想。”
周毅搜刮看过的杂书科普视频,但他看的大多是菜谱和美食视频,还有一些历史传记和诗词集,虫灾治理是了解有一点,但都是现代适用的方法。
“蚂蚱不是能吃吗?”
雷栗忽然想到,“用网子抓蝗虫,再烤了吃了,多少也是个肉吧?”
“不行。”
周毅摇了摇头,“如果是绿色的蝗虫倒是可以吃,但形成蝗灾的蝗虫是黄色的,是有毒的。”
“只要有三只以上的蝗虫聚在一起,他们就会释放一种有毒的信息素吸引其他蝗虫加入,所以蝗灾形成才会这么迅速,打人措手不及。”
“那用鸭子吃?”
雷栗话一出口就自己否决了,“也没有这么多鸭子,蝗虫还会飞,吃也吃不过来。”
一时之间气氛沉默。
虽然不是他们受灾遭蝗,但怎么说都是一条条鲜活的命,一个个活生生的人,兔死都狐悲,他们心里自然沉甸甸的。
蒙络没有吃午饭就走了。
这事压心上,他也没什么胃口吃饭,只是说如有需要粮食金银的,他蒙家会第一个捐助。
周毅还在为怎么治理蝗灾而苦恼。
这要是现代就好办了。
首先,就是生物防治,用蝗虫信息素类似物吸引蝗虫而灭杀,或者通过保护和利用蝗虫的天敌,如鸟类、蛙类、蜘蛛等,控制蝗虫的数量。
同时,还可以通过人工繁殖和释放天敌昆虫,进一步增加天敌的数量,从而更有效地控制蝗虫。
这对于现代技术来说是非常简单的事情,以祖国母亲的国力也洒洒水,但在大佑朝就非常难。
只有保护蝗虫的天敌鸟类算比较有效的方法,但不实用于蝗灾爆发之时,因为黄蝗虫难吃得连鸟都不吃,硬吃还有可能被毒死。
用鸭子吃蝗虫的幼虫倒是可以,釜底抽薪,从根源解决,对大佑朝来说调鸭子也不算难。
现代的化学方法就更简单了,可以使用化学药剂来防治蝗虫,比如有机磷农药、菊酯类农药。
还有农业防治。
这是一种通过改变农田环境来控制蝗虫的方法。
通过调整作物布局、加强田间管理、提高农田的抗灾能力等措施,来减少蝗虫的繁殖和扩散。但这很需要技术和水准,弄不好,蝗虫没死农作物先死了。
但是也可以通过种植一些具有驱蝗作用的植物,如香蒲、苦楝等,来进一步减少蝗虫的数量。
这在蝗灾形成之前有用,可以作为预防方法,但是对已经形成的蝗灾不行,这些声势浩大已经疯魔的蝗虫连石头都恨不得吃了,哪会在意味道难闻的植物。
物理方法也可以防治蝗灾。
如灯光诱杀、色板诱杀等,来减少蝗虫的数量。同时,还可以通过人工捕捉和机械除草等措施,来进一步减少蝗虫的数量。
灯光诱杀?
周毅忽从床上惊坐起,把已经熟睡的雷栗都惊醒了,迷迷糊糊地抱住他的腰,“……怎么醒了?做噩梦了?”
“我想到怎么治理蝗灾了!”
“怎么治……”
“利用灯光诱杀!”
周毅喜出望外滔滔不绝,“大多数昆虫具有趋光性,蝗虫也不例外,只要在蝗虫密集的地区分路设灯,利用蝗虫的趋光习性,就能把大批蝗虫吸引来。”
“而蝗虫不止怕天敌,也怕火,火是不惧怕它的毒素的,等蝗虫被吸引到一定量就用火烧,火烧后的蝗虫尸体直接就地挖坑掩埋。”
听着他的话,雷栗也清醒了几分,先是一喜接着蹙眉道,“但是用火把烧蝗虫的时候,蝗虫有翅膀能飞遁,烧的不就少了?”
“我再想想。”
周毅只觉得脑子转得再没有这么迅速,不消片刻他就有了方法,“先挖沟壕放入干草干柴,在沟壕四壁涂倒上油,天黑后用灯光吸引蝗虫来,等蝗虫一到就用火箭射到沟里,火舌一起,肯定能大规模地灭杀蝗虫。”
“就是需要用到油,油比较贵,而且点灯火不小心就会造成事故。”
“但感觉很有用!”
雷栗一想到那噼里啪啦的场景,就觉得神清气爽,“沟壕里黑压压的蝗虫,火一烧起来就全死掉,烧完了用土一埋,都不用另外挖坑。”
周毅想了想也觉得可以,让点灯的人时小心一点就好了。
“那明天我告诉蒙络,让他写信给他爹,他爹肯定有路子给朝廷的官员。”
周毅不止把治理蝗灾的方法写了,还把预防的也写了。
虽说火烧填埋发很有成效,但毕竟蝗虫繁殖能力惊人,稍有不慎,第二年就会卷土重来,就算此次全部清理,也无法避免再次遭受蝗灾的可能。
所以预防是很有必要的,就像现代不会把防和治分开,称为防治,又防又治。
蒙络的动作也很快。
得了周毅的好法子喜不自胜,就立马让人送信出去,加钱加急,五天就跑瘫了十五匹好马,终于送到了蒙家。
蒙家和中川府城的知府有关联,中川知府和谁有关联就不知道了,总之最后这法子送到了四皇子的手上。
四皇子的生母是皇后,外公是当朝宰相,权势正盛。
虽则去年洪涝灾害,四皇子几乎是围屠了一城的人,但到底是皇子,是皇帝皇后的亲骨肉,被训斥几句象征性地关一段时间,暂时丢失了皇帝爹的信任罢了。
但这一次要是蝗灾治理得当,四皇子足以将功补过,后头再运作一二,又能和五皇子形成鼎立角逐。
“但皇帝也不能完全相信四皇子,让三皇子作为钦差大臣,四皇子做副,令一众官员去治理蝗灾。”
蒙络也有点不明白,猜测说,“这三皇子除了貌美,才能一点不显,这次突然出了头,可能是他一向忠谦老实,皇帝陛下觉得他不会闹什么幺蛾子,才让他看着点四皇子?”
“好在蝗灾是有人来治理了。五皇子从南江调去了东原边关,又派了大将军和精兵运送粮草,想来松墉的山匪也不敢轻举妄动。”
“那就好。”
雷栗点点头,又笑蒙络道,“这次消息怎么这么快?半个多月就有信儿了。”
“这不是上回你们让我看着点南江的旱情,我给忘了,没想到短短两个月,南江百姓就受了这么多苦。”
蒙络自责叹气道,“我就想,要是我多盯紧点,会不会周毅就早想出治蝗灾的法子,南江也能早几天得到救援。”
从京都城到南江有一千多公里。
就算日夜兼程不吃不休,又连换精力充沛的好马,单人轻装上路也要跑10天,若是加上吃喝休息和天气路况,保守估计也要近半个月。
三皇子这队伍必不可能人少,人多就事杂,行程快也要两旬时间,铺天盖地的蝗虫都能吃小半个南江了。
更何况蒙络的消息是靠他家里的关系,八百里加急送回来的,他收到消息时,三皇子一行才刚出发。
所以文书是先人出发的。
八百里加急。
一路从北京都飞到西岭调动粮草,一路飞往南江各地县衙官府,让他们落实好周毅防治蝗灾的法子,等到三皇子一行赶到,必定要做出成效来。
而比调令文书先到清米县的,是南江的大批灾民。
“我们三里河从山里流出来,一直流到南江那边去,南江的难民就循着河上了来,到了五里河村。”
村长脸色微苦道,“伊始也不晓得来的难民那么多,五里河村人见他们可怜,就帮了一把给点饭食给点事儿干,不至于让他们死了去。”
“有一户穷人家有个老哥儿嫁不出去,还挑了个相貌不错的年轻汉子入赘,前两天才成亲落了户籍。”
“没成想,没成想那难民这么多!”
雷栗闻言微蹙眉,“他们跑进我们村里闹事了?还是坏了辣椒?”
村长今儿早早就坐了牛车上来,到宅子里没见到雷栗和周毅,又到酒楼里找才喝了口茶水,就忍不住说起那些难民,想来不只是看他们可怜想帮一把。
“是哩!”
村长连连点头,“一个没经意就让他们跑进了辣椒园里,不晓得那辣椒是个什么,见是红的又多都抢着吃,竟有个被辣死的!”
“咱这几个村种了辣椒这宝贝疙瘩,每天夜里都有人巡着,五里河村的人就是晚上去巡时忽然就见有人鬼祟偷东西,跑过去一瞅死了个人!吓得魂都飞了一半!”
“五里河村的人见他们偷东西,都不待见他们,将他们赶跑了这要是不赶出了什么事儿赖上咱可怎么办?”
“再说也没那么多米粮给他们吃,大家伙日子才好过没两年,要是没你俩和孟少爷,连我们村里都有吃不起饭的。”
“我都晓得。”
雷栗在村里土生土长大的,以前日子过得也不好,爹的身子不好要吃补药养着,幸而他可以去山里采,自家炮制来熬,不然他家早被拖死了。
村里一个铜板恨不得掰成三个花的就更多了。特别是地少的人家卖了新米钱也不够,还去地里捡人家不要的稻穗,去年的旧米也不舍得买吃,而是买前几年的米添野菜吃。
当年的新鲜红薯可比好几年前的旧米贵哩,他们才不舍得自家吃了。
也没钱买盐。
去山里找盐肤木的果实当盐用,那果实小小的但很咸,不过三里河山上长得也不多,需费好些力气去找。
“没人敢留那些人,他们一路挖野菜,山底下山边的野菜都被抢着挖完了,河里的鱼也被拦了吃,村人都争不过,这都没什么,不霍霍辣椒和庄稼就好。”
村长说到这就忽地气忿,“昨夜儿竟见他们摸到我们田里偷稻谷!那些稻谷才长,壳子都没开始黄就被他们糟蹋了!幸而巡的人牵了狗不然真被他们跑了!”
“后头如何了?”
“自然是抓了捆了!”
村长愤愤说完,又叹了声气儿,“虽说偷稻谷着实可恶,那也是他们家里遭了天灾,都是土里刨食吃天饭的,村里也不愿见官判刑这么绝。”
“我来就是想问问,栗哥儿你有没有什么法子?”
逃难来的人实在太多了。
他们没有田地,没有屋子,也找不到活儿赚银子,野菜草根迟早会被他们吃完,把他们赶进山兴许能活,可这露天席地又是旱年也不好受。
深山里又有野猪老虎。
即使大胆如雷栗也只是在外围挖挖草药采些山货,到周毅来了才敢拿刀去宰野猪,也用了不少技巧而不是硬莽。
在山里久了找不到吃食穿用,又见山下村里过得好,保不齐就成了山匪土匪,打着“劫富济民”的幌子抢劫了。
而且救急不救穷。
搭棚子施粥接济短时间可以,长了就不行了,先不说没那么多银子,雷栗也不是蒙络那种烂好人,就说那些难民被接济出来懒心赖上雷栗怎么办?
那原本干好事的雷栗就成了斗米仇的坏人恶人了。
“我和周毅商量商量。”
“成。”
边说雷栗和周毅苦恼,知县徐兴哲也为这事焦虑不安。
清米县虽然比较富饶,但统共加起来也不过几万人口,几千灾民便是不小的负担了,若是处置不当成堆死了或是成匪,都是一个大问题。
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变成廉价劳力,而且不会冲击原本的市场经济。
但究竟如何做?
谁出银子来做?
之后怎么安置?
“要不,让他们去修路吧?”
“修路?”
徐兴哲正愁眉苦脸,没成想雷栗和周毅就找上门来,给他提了一个好建议,但作为知县他顾虑颇多。
“修路好是好,不说去各乡镇的路如何泥泞颠簸,便是到县城的大道都有破损不平的,但修路之事繁琐,花费又多,县衙里……不瞒你们说实在是捉襟见肘啊。”
徐兴哲虽然也收受贿赂,会出去喝酒应酬,但他为官还算清正,没有背着朝廷加什么苛捐杂税。
也是清米县比较富饶,他光收贿赂就赚不少了,没必要铤而走险搞东搞西,他还想往上升几升呢。
大佑朝为了促进民生,税收方面也比较放松,所以各级官府实际上的税银账用并不多,只有京都府和中川这种经济发达的地方富得流油,税收财政才好看。
“这容易。”
雷栗看了周毅一眼,笑眯眯的,也没想到他能想出这么阴损的点子,那些富商难民还都难以拒绝。
俗话说的好,要想富,先修路。
作为和“一家川菜馆”合作共赢的几个村子,尤其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三里河村,最知道这句话的重量。
他们村和四里河村出去镇集和县城原本也没有路,是两村的祖辈一起修建,一开始说好了一起维护,还好走过十几二十年。
后来那辈人去世得差不多了,维护的责任轮到了子辈身上,就有人懈怠了不想干了,所以这路就慢慢坏烂了,杂草坑洼都多。
因为要运送辣椒和粮食蔬菜去“一家川菜馆”和港口,这路才慢慢地修起来,不过也是治标不治本。
现在有一本万利的机会,雷栗和周毅自不会放过。
村长召集村里人在村口搭了篷子,煮了软糯的地瓜粥,听说是免费布施,附近的远的难民都连赶过来吃。
还有人争抢插队的。
不过村里可不少身强体壮的年轻人,特别是巡逻队的,站一排横那儿,跟一堵墙似的热气腾腾。
那些难民都饿了不少日子,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,哪里打得过,也怕不让他们吃粥了,自然乖乖听话排队了。
“我们这粥棚会布施三天,三天后就没了。”
村长高声说,见难民里有些骚动,巡逻队的小伙子都大吼安静,他们怕挨打连忙噤声,顾不上烫,囫囵将手里竹筒的粥给喝了,生怕晚了不让吃了。
“要是还想来这里喝粥的,就到这里报名修路,修路一天五文钱,包三顿饭,天天都能喝这白米红薯粥!”
底下又一阵小骚动,很快就停止了,连抢着喝粥的老人也睁着浑浊的眼睛看着他,带着怀疑和殷切。
“活儿做的好了,老爷高兴,还有青菜和肉吃哩!”
“真的假的哩?”
“真给肉吃啊?”
“啥时候开始干活啊,今儿能干不?我和我家的都要报!”
“修啥路啊?真给钱啊?”
不会骗人的想卖到什么黑矿山去吧?
这话没人敢说,但肯定是有人质疑的,他们这一路走来,有人给个馒头给口粥喝就不错了,大多是他们挖野菜草根吃,乍一听给白米菜肉吃还给工钱,都跟做梦一样。
“自然是真的!三天后就开始修!”
村长高声,指着锅炉前人高马大的两人道,“我说的老爷就在这儿,乃是县城里的大酒楼的掌柜,跟知县老爷和中川府城的大人物都有关系哩!哪儿会骗你们?”
“要是不信的,你们去打听打听,就晓得我们老爷和知县老爷是个什么好人了!”
救济灾民也是一件大事,更何况要修路,于情于理,雷栗和周毅都要露面看一下的。
他们也没有在一旁干看着,而是坐在炉灶前一个烧火煮粥,一个给排队的灾民们打粥,就像以前在港口开夫夫档快餐店,只是不收钱还打得满满的。
那些灾民一见村长口中的老爷就在这里给自己打粥,刚刚还说这两人怎么这么高,脸上有疤的还凶,此一听他们就是高门大户家的老爷,心里都有点异动。
一路遭了富豪乡绅不少白眼,这样亲切恩情真是少之又少。
雷栗和周毅的衣着不算差。
因要打粥烧火,才穿得不打眼,要仔细地看了,才能瞧见深色衣料上的暗纹,彰显它的金贵。
头上也只是用布条缠了头发,没有玉冠玉簪,也没有香囊玉佩之类的奢侈品,看起来是很朴素的富商。
毕竟穿得太差了,跟村人都没啥差别,村长说他俩上县城里有钱的老爷,估计难民们也不怎么信。
但穿得太好了也不行。
村长事前一听雷栗这样说,很有些不解,“俗话说人靠衣装,穿好了给他们瞧瞧咱的家业,晓得咱不会拖欠工钱,也不是信口胡诌要拐他们,不是更信咱么?”
雷栗摇了摇头,说,“他们个个衣衫褴褛,一看我们华冠丽服衣冠楚楚的,即使咱没有趾高气昂的意思,也叫他们心生异样来。”
“心地好的就自卑维诺些。”
“心地阴暗不好,难保不会想这些乡绅商贾赚这么多银子却只给自己喝稀粥红薯,也没有点肉菜来,真是假好心假好人。”
“届时不好好做工,偷懒耍滑便算了,只怕有人煽动人心来闹事。”
村长一想也是。
在工地上闹事便罢,顶多耽误点工程把人赶走就是,要是偷摸到村里闹事就不得了了,有巡逻队守着那也有疏忽的时候,这不就是被人偷了没熟的青稻谷么?
还是栗哥儿做事稳妥。
此时在锅炉前的栗哥儿笑眯眯的,一副桃花般的好颜色,神色温和,见难民们看向自己,还好声好气地给周毅和自己介绍。
“蔽姓雷,叫雷栗,这是我相公周毅,听闻南江不幸遭了旱又遭了蝗灾,我和相公及咱村里人都很忧心。”
“我们也是村里出来、地里刨食的,日子好与不好全看老天爷做不做美,碰上个丰年攒下些粮食,年关了就能过个好年,给家里孩子买点荤腥沾沾。”
“这日子不好,碰上大涝大旱,或是其他什么天灾,那真是艰难,卖了儿女能过好就是死也心安,若是害了他们……恨不得一家老小死在一块也比被那野狗豺狼啃吃了好。”
雷栗说得真情实感。
难民闻言都忍不住伤怀啜泣,特别是有在路上死了亲人孩子的,更是悲痛欲绝却强忍着抹泪。
“大家连路奔走过来,在下一个小商人也做不了什么,只能尽些微薄之力,搭个粥棚让大伙歇歇脚填填肚子。”
难民们都有些触动。
一个面容沟壑的老者略颤巍地走上前来,作势要跪下,雷栗连忙去接住他的手将人搀扶起来,连声道,“使不得使不得,老人家快起来……”
见他的竹筒里已经空了,雷栗又给他打了一大勺粥来,挑了锅边缘比较凉的。
“粥热,慢慢吃,锅里还有,不够还有稻米红薯来煮。”
“哎、哎……”
这老人家老泪纵横,不善言辞,只是不迭擦泪点头,沿着竹筒边缘吃了一口,只觉稻米清香红薯甜糯。
这是多少日子不曾吃过的滋味了?
说粥棚只开三天雷栗也是有考虑的。
一是三天时间足够难民们养起身体有了一些力气,到时是给他修路,还是去别的地方做工,也有个选择。
二是如果粥棚一直开着,怕难民们有了懒怠之心,赖上雷栗,也是不想让村里镇上,或什么地方的懒汉和偷奸耍滑的人来浑水摸鱼装难民白吃白喝。
雷栗又不是开善堂的慈善家,可以好心救急给灾区捐款捐物,但不是烂好人给人随便占便宜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