简言之劝不动郑明易,想着万一樊旭不按常理出牌,背地搞偷袭也挺麻烦。索性留下福叔,让他帮着徐慶杰一块煮粥。
不过事情的进展比简言之预料的还要好,从那数十个差役回去后衙门就像没听到这事一般,闷声吃下了哑巴亏。
一连几天不见半个差役出现,就连镇中和东边的粥厂也安静异常,似是当县令的那个彻悟过来,要把百姓的性命放在为官第一位。
见没有差役出面阻挠,百姓们不免胆子大了些。各家领粥领衣物,总算在天寒地冻中求得一线生机。
只是病症上仍是没有强力有效的方子能治愈,这种要人命的恶疾犹如一把随时会落下的闸刀,悬在每个人头顶,压抑着劫后余生的欣喜也跟着这寒冷天色冰冻起来。
一日粥厂这边的药草不够,想着锅里的白粥熬煮有福叔看顾,司逸便叫了徐庆杰一同去田庄搬运。
然而几里路程两人去了许久才回来,且回来时脸色一个赛一个黑,惊得吴婶儿本来还想打听出什么事了,结果被司逸扔药草包的恶狠动作惹得悻悻不敢再问。
徐庆杰心实,这些日子他看着简言之将药铺坊和粥厂管理的有条不紊,心里很是敬服。
正因敬服,他十分不想简言之受到流言侵扰,把辛辛苦苦积攒的名声付诸东流。
但他又没有别的办法,天生嘴笨不会劝慰人,只好默默盯着司老爷子瞧。希望司老爷子能尽早发现自家孙儿的不对劲,好顺势把话跟简言之挑开。
彼时简言之刚拟出一副新药方,思绪还沉浸在药物相生相克上,没太关注到众人各怀心思的表情。
昨夜下过雪,白皑皑的雪地被领粥的人们踩出一条泥泞道路,有些觅不着食的鳥雀和鸽子会在枝桠上停留,滴溜着眼睛寻找锅灶旁能吃的东西。
简言之缓缓回神,抓了把玉米粒来喂它们。那些扑闪翅膀的鳥儿或起或落,带动积雪簌簌落下,给无尽冬日增添了一抹萧瑟气息。
“有话要和我说?”
简言之没回头,仿佛注意力全在面前争相扑食的鸟雀上。头高高从锅灶后探出的徐庆杰闻言身子一顿,没想明白背对着他的简言之是怎么发现的。
司逸先他一步冲出来,几步走得气势汹汹,惊起鸟雀慌不择路,四散而逃。
简言之拍拍手里的碎屑折身看向他,平静如水的面容让司逸有些意外。
“你还有心思喂鸽子!你知不知道才将我和徐大哥去搬药材,都听到了什么?!不知是哪里来的谣言,说商行掌柜都是图利之辈,不会这么好心不要錢的给百姓们施粥送棉衣,之所以这样做肯定得了衙门的允准!县令大人不想占功,所以借手把这好事让给商行,明明出钱出力的都是我们,百姓们却忘了先前县令放任差役作乱的事,现在口口声声对衙门感恩戴德——”
“所以呢?”简言之打断他,试图用温和的眼神来安抚这个处在暴走边缘的年轻小郎君。
司逸避而不见,声音也在急切中拔高了半截:“所以我们得做点什么呀!最好是把散播谣言的人揪出来痛打一顿!总不能叫百姓觉得我们是受衙门指派在这里赈济物资,到头雪中送炭的情义没起到作用,还将差役们做的腌臜事给一笔勾销了!”
司逸是真着急,本来商行掌柜出资赈济会揭穿衙门不作为的真面目,失去民心支持的县令岌岌可危。
只要城门关闭一段时日势必会引来州府彻查,到时正好借由民愤把那狗县令给赶下台。
可流言传起,风向移转,没动摇官府在百姓心中的神圣地位,还让出了钱财的掌柜从施行善举变成应尽义务,变相的保了狗县令的乌纱帽,这叫人如何咽得下这口气?
简言之清楚以司逸的见识不足以让他想到更深的一层,这小子医药天赋有余,但着实没有多少和上位者斗争的敏锐度。
那边司老爷子听到司逸义愤填膺的说话声,担心自家孙儿沉不住气会闹腾,立即来拉了他要走:“言之小友不必理会,逸儿叫我宠坏了,行事一向不知深浅。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,不用管他说什么。”
“无妨。”简言之抬抬下颌,示意自己能保持冷静,不会受司逸情绪影响。
司逸本就不想走,被司老爷子一放开更是蹿出三步远:“难道我说的不对吗?谣言愈传愈烈,不及时制止没准还会调头来攻击咱们,说是县令早就想赈济百姓,商行不肯让出名头在背后百般阻挠,单等事态严重才假惺惺的抢在衙门前头行事。三人成虎的道理,你个读书人应该比我明白呀!”
司逸能想到这些说明他单纯归单纯,还不至于太笨。
简言之微叹:“那你想怎么制止?真把散播谣言的人揪出来痛打一顿?镇上百姓少说有大几千个,你怎分得清谁是始作俑者,谁又是被蒙蔽无心做了传话人的呢?而且就算真找着几个,因对官府感恩戴德而被打,岂不是证实商行想堵住悠悠众口,谣言内容确凿可信?”
“我......”司逸一顿,支吾半天不知道要怎么接这话。“那我们就什么都不做?任凭流言满天飞?”
简言之摇头:“做,当然要做,但是得看怎么做。咱们这位县令大人可不是蠢人,懂得顺势而为让自己占到上风,他既煞费苦心想成全我,那我也得成全成全他才是。”
司逸听得云里雾里,脑袋都想成一团浆糊了还是没想出头绪。
简言之捏捏他的后颈帮他放松:“别急,听我的。从现在起我们照老样子施粥送冬衣,不要对流言有任何抵触情绪。公道自在人心,相信很快,坐不住的就该是县令大人了。”
第127章
司逸不解簡言之话里的意思,但看他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,也跟着好奇起了他究竟有什么法儿能讓那位县令大人坐不住。
之后的两天,关于衙门指派商行赈济百姓的谣言从镇西陆陆续续传到镇东。
由于簡言之已经和郑明易通过气,各家掌柜都有心理准备,所以那些话也就听听而已,并没有为此惹出别的争端。
期间簡言之还抽空回家安抚了一下沈忆梨,顺路去范宅给范大人調整了药方,另外調派人手在街巷里巡察,看有没有哪家病亡的患者需要帮忙入殓下葬。
尽管施粥和分发棉衣炭火能短暂稳住民心,可因灾疫导致镇上五分之一的百姓病亡这件事无法改变。
几乎每三户人家里就有一个不幸亡故的患者,家户门前逐渐增多的白花被寒風吹得摇摇欲坠,像是人们心头对灾疫过去的深切盼望,在凛冽冬日里变得跌宕无期。
随着时日过去,第三天早上镇上忽然传起新闻,说是百姓们聚在衙门口闹事,大几百人把县衙围了个水泄不通,而县令大人不知为何一直躲在宅邸没有出面回應。
司逸不信,还专门跑过去看了看,回来时脸上愤怒异常却夹杂了一丝痛快:“自作自受!叫那狗县令不当人,这下激起民愤自尝恶果了吧!”
徐庆杰一脸茫然,吴婶儿则急急追问:“快说说,你在衙门口都瞧见什么了?”
司逸一哼:“县衙门口人多得很,我压根挤不进去,就看见几十副竹绷子并排摆在衙门口。听围观的人说,是百姓们无钱安葬,所以拿衙门当了停灵的义庄来用!”
这话一出,伙计们纷纷流露出吃惊诧异又在情理之中的表情。
本朝对婚丧嫁娶十分重视,向来家中逢丧,百姓们都会提前购置好棺材为亡者入殓,再寻个風水宝地封棺盖土,举家哀戚吊唁。
可惜病症来的突然,不乏有些人家一家几口无一幸免,連个操办丧事的人都没有。
像这样的亡者應当由官府出面,将亡者安置在城外的义庄。
只是义庄一旦使用,衙门就得拨下相應税银安置照管,总不能叫遺骨随意堆放,不得入土为安。
樊旭讓人散布谣言本是为占去商行施行善举的功劳,好挽回在百姓心中一落千丈的地位。
可有一部分人听信了谣言,以为真是商行利益熏心阻碍了衙门施恩惠下,在对县令先前放任不管的埋怨缓和些许的同时,也将拨款安置遺骨的希望寄托于这位做好事不留名的父母官。
众人满怀期待赶来求援,不料不仅没求到县令公开义庄使用文书,拨下安置税银,反倒还吃了閉门羹,遭差役们强行轰赶出去。
那些人一怒下索性抬了竹绷子等在门口找县令大人讨要说法,浩浩荡荡几百人,樊旭看这阵仗岂能出头当活靶子?只好推说身体不适閉门不见,想着民不与管斗,闹过半日就该识趣散了。
司逸恍然大悟:“难怪你说那狗县令很快就要坐不住,百姓们听了谣言认定做好事的人是他,对衙门救苦救难怀抱了期望!但商行无权开放义庄,这样一来,明明是正大光明能安抚人心的事他却百般躲避,那是不是真借商行的手施恩惠下就很值得商榷了!”
簡言之点点头:“凡事只有得到无限期望后彻底落空才会讓人看清本质,百姓们是容易被谣言左右看法,也是对官府有着至高无上的崇敬畏惧。可当县衙大门紧闭他们求告无门时,这种漠视就会变成被愚弄的愤恨。”
“县衙大门关的越久,这种愤恨就越深。试想若是县令真有借商行赈济物资施恩的心,又怎会在需要官府下发文书时装聋作哑呢?所以谣言无稽,谁是谁非,不必刻意证明。”
方无寻最是了解知道这些当官的心有多黑,仗着手上有点小权拿平头百姓不当人看,淡漠的眉宇间愈发染上冷意。
“这位县令大人調任半年有余,换着法子在商行敛财,甚至連佃户都不放过,占去多亩良田私收己用。眼下有人帶头闹事,新帐旧帐一起算,他若不拿出个说法平息物议,只怕那些受到鼓动的百姓不会善罢甘休。”
简言之闻言垂垂眸子,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笑意:“拿出说法?你未免太高估咱们这位县令大人的心气了。照衙门一贯的行事作風,再僵持下去无非是收押几个帶头的,恐吓住剩下跟風的人。就像处置商行掌柜那样,群龙无首,谁还敢继续当那出头的椽子?”
其实方无寻不是想不到,樊旭連活人都懒得管,又怎会去管那些无人安葬的遗骨?
况且眼下城门封闭,棺材铺能出售的棺木有限,无从安葬的百姓多不胜数。就算一人只拨出五两银子的安葬费,算下来也是笔不菲的数额。
还有城外的义庄,因病亡人口众多,义庄地界小根本容纳不下,得填平周边田地一并充做义庄才好。
住在城边的百姓大多家境贫寒,半亩薄田就是养活一家老小的全部家当,哪里会轻易答应贱卖。
简言之扬起个充满凉意的冷笑:“即便樊旭扛不住百姓施压,忍痛拨出这笔银子,埋葬完还有数不清的鳏寡孤独者要设法安养。除此外赈济物资、平衡粮价、采药问医,样样都要花钱,粗略算下来不是三五千两就能解決的事。”
“对那个尸位素餐的县令来说,好不容易靠着六品知县的乌纱帽贪得盆满钵满,一下子要讓出大几千两银子的利处,无异于是要了他半条命。所以这件事樊旭不会给出说法,也不能给出说法,因为一旦开了例,后头的事就由不得他不做了。”
简言之这话说的大伙脸色发青,衙门不给说法以暴制暴,强行把事情压下去,那那些无人收拾的遗骨怎么办?
吴婶儿在铺子里待了那么久,耳濡目染下连她都知道,患病的人哪怕是咽了气身上还是会有残留的病菌。
要是随意找块地方就给埋了,势必会污染一大片土地。遗骨腐坏渗入地下河流,长此以往,没准会滋生出比病症还要恐怖百倍的瘟疫来。
简言之神情看上去平静,显然是对此早有打算:“郑家在村尾的望风丘上有几所旧库房,因着山丘地势较高搬运物资不方便,几年前就荒废没再用了。郑老爷子已经帶人把那几所库房推平,山丘树木丛生,藏风聚水,勉强算是个安葬难民的风水宝地。”
司逸依稀想起前儿是见着好几个送殡的队伍往望风丘方向去了,他还纳闷那边都是私山,怎会让人随地埋葬。
不想原来简言之早预料到狗县令舍不得贪来的钱财,決计不会松口答应扩建义庄。那么多遗骨总要有地方安放,他便在百姓到衙门闹事前先让郑老爷子清理了半座山头出来。
也难为郑家肯做到如此地步,那些经商的掌柜多多少少有点迷信,山亦代表靠山,荫庇着家族的荣辱兴衰,应该多祥和少忌讳。
像郑家这样愿意空出自家山头让人埋放遗骨的,怕是整个大祁商户中都很难找出第二个。
百姓们不是傻子,郑家带领商行掌柜在饥寒交迫之际施粥送粮,分发棉衣炭火,还推平山头为他们提供安葬至亲的义地。
而县令只顾自己享乐,对人间疾苦视而不见,纵然找上门去也是被态度恶劣的赶走。
两相对比,在镇上传了几天的流言彻底调转势头。
镇上风向一边倒,简言之却无暇听各大掌柜夸赞感激,谢他为行当铺子赢得民心。
他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。
那张改良多次的药方初见成效,范大人服用过后虽然没有真正痊愈,但滞缓了病情恶化,成为迄今为止第一个病症进入第三阶段还没有丧命的患者。
这一现象预示着简言之在药材选择上的准确性,加上司逸对药物比例有着堪称恐怖的调配天赋,因此在他的帮助下,简言之初步拟订了一副針对时疫的治愈药方。
只是药方有没有效还得试过才知道,简言之想了想,决定去范宅拜访一下范成枫。
来开门的依然是青鹤,他对简言之屡屡登门探望并调整药方挽救范大人垂危一事心存感激,连同对他的态度也越加尊敬了些。
“辛苦简郎君走这一趟,我这就去给您沏热茶水,请您进去暖暖身子。”
说着青鹤还要帮简言之提药箱,跟随来的司逸不放心把东西交给旁人,缩缩后颈一把将药箱抢过来抱进怀里了。
屋里范成枫等候多时,他服了简言之开的药,病情稍稍稳定,也有些精神能撑起来坐上一小会儿。
见人进门他先是看了司逸一眼,然后哑着嗓子虚弱笑道:“前日不是和你说了,我服过药暂时没大碍,不必一趟趟的跑。瞧你,这回来还特地带着药童,言之啊,外边天寒地冻的,让你费心了。”
司逸抱着药箱又跟在简言之身后,理所当然被范大人认成了药童,他听见这话撇撇嘴扭过脑袋,俨然是很不服气的样子。
简言之察觉到司逸的不满,一面坐下来给范成枫诊脉一面解释道:“这不是我的药童,他叫司逸,现任无患居坐诊大夫,我不在铺子时都是由他诊治开方,这次研制新药方也有他參与。”
“噢?年纪轻轻就是坐诊大夫了,那在医药上的天赋很高嘛。”
范成枫听简言之这么说再度打量了司逸两眼,小家伙还是气鼓鼓,惹得范成枫故意道:“跟你比如何啊?”
简言之不想參与范大人逗孩子的戏码,佯装没听见一般,不答反问:“您这两天心悸气短的症状可有缓解?夜里能连续睡上几个时辰?”
范成枫思忖须臾:“稍有缓解,服过药后身子困乏,通常能睡上一两个时辰。你叮嘱过药要等高热发作时吃效果最好,青鹤这孩子心细,药一直在小炉上温着,觉察我有不适立马就会让我服药。”
简言之听到这话稍稍松了口气:“看来我的猜测不错,所谓风寒症状都是假象,真正原因是肺气壅滞,五感不调。”
“这么说,你找到病因……咳咳、咳……”范大人一时激动,喉间涌上口浓痰,呛得他脸都白了。
简言之赶紧端来茶水让他顺一顺,范大人猛捶心口,喘了几大口粗气方摆摆手道:“无碍无碍……言之,你的意思是病因已确定,那按你得出的结论,能否研制出对症下药的方子?”
简言之轻拧眉结,并未答话。
肺气壅滞说白了就是肺炎的一种,在没有抗生素和消炎药的时代,只能用中药慢慢进行调理。
而每个人对药物的吸收与排斥情况不同,要确定效果温和与否,有没有过大的副作用,还是得在患者身上实验后才能得出结论。
半晌,简言之低声道:“我和司逸敲定出了一副药方,是不是对症下药,您亲自尝试便见分晓。当然,药物陡然进入体内可能会引起不适,您有权拒绝,我尊重您的决定。”
范成枫还没开口,青鹤两步冲过来急道:“万万不可!简郎君这是要在我家先生身上试药?他老人家身子本就虚弱,万一那药催发病症就此丧命怎么办?!不行!我决不允许有人伤害他!”
青鹤有情绪波动很正常,拿人试药本就违背天理。只是这药简言之反复斟酌过,就算不能一举治好,也不至于害人丧命。
司逸听他说得骇人,有点不耐:“我说你会治病吗?就在这里瞎嚷嚷!药方上的药都是千金难求的宝贝,专治肺症,你这般阻拦,究竟还想不想你家先生好了?”
青鹤被他怼得没话说,梗梗脖子僵硬道:“那、那也得我家先生同意,先生,您......”
范成枫看向青鹤,脸上浮起一个很温和的笑:“我相信言之。”
这就是同意的意思了。
青鹤咬唇,对这个回答全然不意外。
“.....好吧,既然我家先生信您,那请简郎君好好顾全他的性命。我在门口候着,有吩咐简郎君随时唤我。”
简言之抬手回了他的礼,道:“放心,有和我司逸在,不会让范大人出事的。对了,你刚说吩咐.....那就帮我打桶热水来吧,七分烫就好,再准备两条干净帕子,我要施針。”
青鹤本来还疑惑不是开了药么干嘛还要施針,转念一想反正治病这一块自己一窍不通,问了也白问,干脆沉默着去做简言之吩咐的事了。
在等热水送来的空挡,简言之在药箱里翻找出需要用的物什,东西不多,一包银針、一瓶药酒,外加一盒參片。
司逸在诊脉开方上的本事能与一个成熟的老大夫相媲美,但对施针这一块着实了解不深,只能找准身上几个重要的大穴。
他见简言之按压寻穴的手法极其熟稔,不觉被吸引去注意力,脸一路向下,都快贴到范成枫胸上去了。
简言之无奈:“你要是想看就再去拿盏蜡烛来,我这又不是独门绝学还怕你偷师,不必把光线挡得那么死。”
司逸来不及尴尬,说话间简言之手起针落,仅一息就连续下了近十针。
这等的精准利落,饶是自诩跟他天赋不相上下的司逸也忍不住发出惊呼:“哇.....”
简言之专注力极强,半点不受外界干扰,手指来回游走,找准不同的位置将银针或深或浅的刺入。
不多时,范成枫发出声含糊闷哼,面颊上涌现点点痛苦神色,嘴大大的张开,看样子是想说话。
简言之及时制止:“保持安静,不要消耗体力。您现在应该是觉得胸腔鼓胀,喘不上气,肺上像有团火在烧,椎下三寸有钝痛感,我说得对您就眨眨眼。”
范成枫抬起厚重的眼皮,用力眨了两下。
简言之了然,微微侧目道:“参片。”
低沉的嗓音落入耳中司逸才反应过来:“哦哦哦,参片参片......”
简言之带来的紫参是上好的药物,拿来定神补气效用绝佳,范成枫含了两片,不到一刻,那气喘的症状就明显好转了大半。
只不过脸色依旧苍白,额上沁出豆大的汗,身子亦跟着颤栗不止,整个人像是在承受极端的痛苦。
司逸看得惴惴,虽然他不大通针灸疗法,但知晓心口处的穴位甚多,稍有不慎就会造成性命之忧。
简言之一连下了三十几针,要是错个一针半针的......
想来他指尖死死攥紧,后背冒出层冷汗。
范成枫似是身子太过虚弱,颤栗随着体力耗尽渐而缓慢下来,眼皮不断上翻,胸前的起伏也近乎消失不见。
司逸心一沉,想去探脉息手将将伸出一半,只见范成枫猛地睁开眼,挣扎着伏到床衔边吐得撕心裂肺。
那动静引来了青鹤,他一瞧范成枫大口吐出鲜血,急得声音都哽咽了:“简郎君,这是怎么回事!我家先生他、他——”
简言之却顾不上回答,等吐完第一波,立刻抬腕将两根稍粗些的针齐齐刺入范大人耳后。
青鹤目睹这样的场景哪还忍得住,红着眼眶就要冲上来阻止。
变故瞬息。
范成枫的声音听上去竟恢复了几分往日的生气,他抬头虚虚推了青鹤一把,数落道:“不许无礼。”
自范成枫传染病症以来,青鹤就没听他这么有力的说过话,一时愣在原地,不知该作何举动。
说完这四个字范成枫又低头吐了一回,这回吐的倒不是血了,而是一摊摊白沫状的痰液。
简言之耐心等他吐完,而后转移目光望向司逸。
司逸心领神会,从药箱里找出带来的药材,和青鹤一起到小炉边看火煎药。
范大人趁此闭眼小憩了片刻,等浓黑的药汁喂到嘴边,他居然还提得起劲头怨念:“好久没睡得这么香了,真是.....就不能让我多睡一会儿再起来喝药么?”
简言之失笑,盯着他一滴不剩的喝完。
先前施针是为了疏通气血,打开心脉,让药在短时间内发挥出作用。
眼下药已喝净,司逸掐着铜漏滴壶,一满半个时辰就催促简言之:“快快快,可以诊脉了!”
他这急切语气弄得范成枫也莫名紧张起来。
简言之深呼吸一记,将手搭到范成枫腕上。
间隔良久,在司逸一颗心都要蹦出嗓子眼的时候,终于听到声如释重负的轻笑。
简言之抬眸:“桡尺两脉均现,看来,我们的确找到能对症下药的良方了。”
简言之这话像是冬天里的第一股暖風,把屋里的凝滞氛围吹的瞬间松快起来。
青鹤瞪大眼睛,使劲按捺住嗓音里的激动:“真的吗?!简郎君说的是真的?这藥能治好病症,我家先生痊愈有望了?”
司逸嫌他聒噪,翻翻白眼夸张的捂住一边耳朵:“废话!我师父都说了能对症下藥,那还有假!”
简言之侧目一觑:“师父,谁是你师父?”
“你呀!”司逸理直气壮:“你那施针的手法当真厉害,没个关门弟子传承未免太可惜了。不过不要紧,我已经决定了,要拜你为师!”
简言之:“......”
拜师哪有这种反向赶鸭子上架的拜法?
只是看着司逸闪着光芒的眸子,他也不想当众拂了这小家伙的颜面,索性摇摇头扭过臉一门心思的和范成枫说话。
“范大人,这藥虽然能起到效果医治您身上的病症,但是方才为了让藥快速见效,我施针强行刺激过您的穴道。等冲击穴道的气血虚败下来,您会覺得手脚冰冷,困乏无力,不用担心,那是虚耗过度的正常现象。等下我会再开个方子,帮您調养下脾胃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