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完,她安静等待回应。
裴周驭这次连曲行虎的眼色都没给了,对视她的眼,一字一顿:“去五监,是么?”
贺莲寒脑子转的有点慢,但品出一丝不对劲,暂时不接这句话。
“他刚才让你过去的?”
“……”
“走,我跟你一块儿。”
裴周驭直截了当道。
他身上那股压迫感一下子释放出来,脸色都寒了三个度,贺莲寒感到语噎,彭庭献刚才拜托狱警传话时,特意嘱咐自己帮忙瞒一下裴周驭,两人似乎观念分歧,未来要走的路不太一样。
但她只需要确认彭庭献愿意和自己合作,两人的情感问题还是不介入为好。
在原地叹了口气,贺莲寒让步道:“我今晚帮你守夜班,你去吧,你们解决为先。”
裴周驭眸色沉寒,转了身便走。
异常头痛地锤了锤太阳穴,贺莲寒过几秒也跟着他走出了手术室,她需要去找一些仪器说明书,不然曲行虎……
毫无征兆的,一个女人拦住了二人去路。
裴周驭表情更加阴戾,他压根没为蓝仪云停留,像掠过空气一样直接无视了她,蓝仪云的肩膀和他重重擦过,他心情沉谷,蓝仪云的脸色同样不爽。
但没空和裴周驭计较,蓝仪云一步扎到贺莲寒面前,倾身,嗅闻她身上的信息素。
作为唯一标记过贺莲寒的S级女Alpha,她比任何人都能敏锐感知到气味变化,眼下,此时此刻,在离新年还有四小时的时候,她确认贺莲寒身上多出了一丝低等信息素。
一个普通的,女Alpha。
“咚——”,身后突然一道闷响,裴周驭在楼梯角抬眼望去,蓝仪云竟将一把枪抵在了贺莲寒头上。
后者的肩膀被狠狠掼到了墙上,蓝仪云的信息素瞬间笼罩整个顶楼:“姐姐,这是你送我的新年礼物吗?”
“我在战场守了一个月,今晚过来,你就给我准备这个?”
贺莲寒额头上多了个黑压压的洞口,她被撞得眼冒金星,火气也立马窜上来,出手掐住了蓝仪云的脖子。
“———你最好今晚也别回来,喜欢打仗,喜欢一条路走到黑,那你继续。”
“贺莲寒,”蓝仪云狞笑着点点头,皮肉极度扭曲:“我今晚就杀了你。”
接连不断的打砸声,不知谁主动开了第一枪,两个女人完全不顾形象地厮打成一团,裴周驭抵达一楼时听到天花板在震,曲行虎哭声又起,一时间的混乱掩盖了周围几个舱体。
疾步从实验舱经过,裴周驭迅速出了八监。
就在他身影完全消失在监区的那一刻,一楼实验舱,三个脚步宽阔的狱警将一个黑色人形袋缓缓拖出,同一时间,贺莲寒的后颈也被掐着按在了护栏上。
蓝仪云厉声嘶吼:“你要我怎么罚你?啊——?!要和你的情妇一起去死吗?”
贺莲寒眼前划过一道白光,她使劲甩了甩头,意识清醒的那一秒,恰好瞥到地上的袋子打开,一截熟悉的、带着玻璃种翡翠的手臂露在了外面。
蓦地瞪大眼,她感觉自己心跳漏掉一拍。
“沈……”
明明今天下午,她还特意去后门确认过沈娉婷的安危。
她嘱咐过她不要乱跑。
这一瞬间脸上浮现的慌张是掩盖不住的,蓝仪云捕捉在眼里,泛凉的皮肤更是一刹那寒到骨子里。
她笑起来时脸部都在痉挛,将上半身压下去,陪贺莲寒一起匍匐在护栏边。
她贴着她耳垂咬字:“要不要下去陪她?”
贺莲寒喉咙干涩无比,艰难闭了闭眼,正要说话,狱警突然大骂一声。
地上那只手一把抓住了他脚踝,血淋淋的,沈娉婷后脊在袋子里蠕动。
“蓝仪云,你有种,放我出来试试。”
被攥住的狱警感到裤脚一湿,他铁青着脸低头,发现自己脚踝那一片都被泅成红色。
刚才在后门搏斗的过程中,沈娉婷牢牢抓着车门不松手,他们几个狱警一人捂了她的嘴,另两人将她使劲往外拖,争执间,沈娉婷的手被狠狠夹在了门缝里。
那时便响起“咔嚓”一声,手骨断裂,血和肉也丝丝缕缕地耷拉下来。
这一幕的创伤实在是惨烈无比,贺莲寒看到了,她整个人在楼上停止呼吸,嘴唇也霎时失了血色。
蓝仪云循声慢慢往下望,她掐着贺莲寒脖子的手松开,不带一丝迟疑,一步步踏下了楼梯。
整个过程,她脸上攒聚着一团乌沉的云,双脚走得缓,每一步却在寂静的氛围里声声回荡。
贺莲寒在原地缓了两秒,立马跟上。
然而当蓝仪云走到袋子身边时,另外两位狱警竟互相交换个眼色,同时转身,同时伸臂拦住了她。
———这动作有些耐人寻味,蓝仪云很平静,贺莲寒的步子却悄然一怔。
“让开,”蓝仪云转了圈手里的枪,枪口在空中划圆,耐心已濒临告罄:“她急着去死,我送送她。”
狱警连连皱眉,眼底划过戒备,更坚决地用身体挡住了她。
袋子里,沈娉婷显然能感知到愈发靠近的信息素,挣扎更为剧烈,血腥味和怒气一并爆发出来:
“窝囊废,三个孙子围殴老娘一个?真有本事啊!随你们主子是不是!八监我他妈闯就闯了,蓝仪云,你——”
“砰!”
猝不及防的,枪声乍响,被她抓住的那位狱警毫不犹豫扣下了板机,子弹一刹那间贯穿了她的手骨。
凄厉的惨叫伴随最恶毒的咒骂迸发出来:“操你妈……下贱东西……”
走廊上蔓开一股硝烟味,贺莲寒瞳孔骤缩,蓝仪云脸上的暴怒却反而冰封了一些。
她缓慢地、面无表情地收起了枪,命令:“打晕。”
声音如同冰锥:“拖出八监,送到军事法庭去。”
贺莲寒抬脚要上前,却被她接下来的话打断:“沈家和C星的仗还没打完,一个A级通缉犯,潜入农河……那就把沈大小姐送去C星当战俘。”
她目光深沉而冰冷地掠过贺莲寒,虽言语审判沈娉婷,刀尖却分毫不差地扎入贺莲寒心脏。
怎么听,都和她脱不了干系。
贺莲寒久久站在原地没有动,她亲眼看着沈娉婷在谩骂中被一米米拖走,摩擦过的地板留下道道血痕。
那三个狱警一脸无所谓的样子,不允许蓝仪云亲自动手,自己却有处决权限。
这一幕深深烙在脑海里,下一秒,贺莲寒突然疯了般一把抓住了蓝仪云的衣领。
她逼视她的瞳孔:“谁让你来的?”
“他们是不是你的人?”指尖一指,贺莲寒对着狱警发问:“蓝戎让你来的是不是?你又听他的话?你还是要一次次给他卖命是吗?”
蓝仪云“哐当”扔掉了手里的枪,正要反手掐她,蓦地,走廊后门涌入一股信息素。
比气味更野蛮的是脚步声,一连串铿锵沉闷的步伐杀了进来,狱警们扛着真枪荷弹,分列后门两侧,为队伍最后方的男人让出过道。
一声闷响,后门被彻底锁死,唯一的光源也随之暗淡。
走廊上的壁灯忽明忽暗,有一部分电路因闭门而受到波动,为八监更添一丝阴森。
在众人屏息无声时,蓝戎踩着平稳的步伐走了进来。
他一边盘玩手上的新年核桃,一边哼了两声,似乎是六监礼堂的旋律,他刚刚从那里走出来。
四周昏暗的光线将他身影拉长,从表情看去,他依旧那么古井无波,唯独眼神扫过贺莲寒时才隐隐有一丝松动。
这一瞬间,出于本能,蓝仪云一把将贺莲寒拉向自己身后。
“父亲。”
她垂目道,声音听不出半分波澜。
蓝戎的注意力并未分给她一秒,他从进来后便一直注视贺莲寒,如探针般,直勾勾长满了刺。
不远处的袋子里发出一声讥笑,沈娉婷察觉到了什么,旁边三位狱警立刻停止拖拽,一脚踹到她身上。
他们惩罚完她,随即向蓝戎躬身,齐声道:“蓝总,人给你抓到了。”
贺莲寒整个人浑身一僵。
蓝戎却只是略一颔首,别有深意的目光始终缠绕着贺莲寒,他敏锐察觉到她呼吸不稳,信息素的压制让她胸闷气短。
“莲寒啊。”
他终于开口,声音幽远。
紧紧抿了下唇,贺莲寒沉默以对。
“今晚———你的工作是负责看守曲行虎,对吧?”
他慢条斯理地问,从一开始便不期待贺莲寒的回答,沉吟片刻,又继续用一种“吃了吗”般的寻常口气道:“那就一起带上去吧。”
这份判决让贺莲寒猛地眉心一跳,她骇然抬头。
“还有三个小时就过年了,”蓝戎朝黑色人形袋瞥过去一眼,淡漠道:“有些事,是该一起收尾了。”
从黑夜降临那刻开始,帕森上空的天便燃烧不断,礼花伴随爆竹一并蹿越夜幕,裴周驭逆着人流,疾步闯入五监。
今晚新年盛况,帕森给足了所有人自由权限,裴周驭进来时擦肩而过走廊上几个犯人,他们面露愕然,没想到自己上一任监区长也会亲自到访。
裴周驭周身气压极低,他挥开了挡路的人,目标直奔315。
监舍的门被打开时,彭庭献正在检查一些自制的小玩意,站在他旁边的程阎率先回头,原本笑容沉醉,一看到来人是裴周驭后瞬间就垮了下去。
他干笑着连连往后退,清晰感知到裴周驭身上那股风雨欲来的怒意。
彭庭献下一秒也紧接着抬头,他蹙眉,有点儿分不清裴周驭此刻过来的意图。
上午他们刚刚开始冷战。
“小裴?”
他试探着开了下口。
裴周驭眼神冷得跟刀子似的:“出来说话。”
“快,快,出去说吧,”程阎催促道:“这屋有监控。”
裴周驭甩了头就要走,更加印证了刚才那声就是道命令,无论曾经身为指挥官,还是后来入狱,他蔑视一切的上位者语气永远刻在骨子里。
彭庭献原本紧绷的心弦一下子断了,这一声很难不让他想起上午裴周驭的态度,他温声细语,裴周驭就冷淡回避,眼下又分开了一下午,见面就升级到这种程度。
不疾不徐地站起身,彭庭献拍拍自己膝盖上落的木炭粉,从那些“小玩意儿”上移开眼,口气冷冽:“就在这儿说。”
裴周驭点头,直接伸手过来抓他。
衣服被人一把拎起的感觉并不好受,彭庭献过去更是个被惯坏了的大少爷,这种情况下让裴周驭拽着走,怒火一路烧到头顶。
他一巴掌就打掉了裴周驭的手腕。
“有什么见不得光的,要去哪儿?什么事不能当面在这儿说?”
他咄咄逼人,裴周驭便一嗓子堵住他的嘴:“你让人给贺莲寒传话?”
彭庭献双手环胸:“怎么。”
“口头说了不够爽,直接付诸行动了,是吗?”
裴周驭字句冰冷道。
“你为什么要干涉我的决定,裴警官?”彭庭献久违地用上了这个称呼,皮笑肉不笑道:“无论什么关系,建立的前提都是互相尊重,我有阻止你吗?没有吧,你对我的人生指手画脚这么多干什么?”
旁边传来一声清咳,程阎佯装不适,缩着脖子溜了出去。
门没关,彭庭献抬腿就要跟上离开。
手臂再次被强硬攥住,裴周驭甚至都没回头,一把盲抓住他手腕,五指也如铁钳般收紧:“彭庭献,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。”
彭庭献冷笑,果断甩开他的手:“我后半生变成通缉犯,才是真他妈完了。”
他撂下这句话就往外走。
刚踏出门口———突然,一道掌风毫无征兆地劈下,横掌精准击在了他侧脖穴位上。
霍云偃眼疾手快扶住他软倒的身体,彭庭献神经被麻痹,短短两秒便失去意识。
裴周驭先是诧异了下,继而反应迅速地冲上前来,稳稳揽过彭庭献,他沉着脸刚要问,霍云偃便急切打断:“少将!带他走!立刻!没时间再劝了!”
他闪身冲回走廊,裴周驭单臂揽住彭庭献,目光锐冷地环视四周。
五监空空荡荡,霍云偃就在刚刚找借口将所有犯人带去了礼堂,只有闸关处还剩下两个看守。
那两个看守果然走了出来,他们在监控中发觉不对劲,带着困惑询问方才的变故:“霍警官,你这是……”
话未落地,一枚电击镖精准贯穿他的眼球。
血柱一刹那间喷薄出来,另一位狱警大惊,拔腿便跑,霍云偃大步上前,用人脸信息扫开闸关,身体同时为裴周驭挡住护栏。
飞快道:“走!少将!出去上卡车!帕森外面有我们的军队!”
同一时间,五监外炸开一束明亮的标识弹,白光霎时照亮了半壁夜空。
裴周驭不再有丝毫犹豫,打横抱起彭庭献,以最快速度冲出闸关,霍云偃冷静沉着垫后。
裴周驭一眼便看到了那辆熟悉的八监卡车,立刻向前冲去。
嘀——!!
就在此时,一声极其凄厉、覆盖监区的长鸣警报陡然炸响。
整个五监被从未有过的刺目红光吞噬,霍云偃的人脸信息失去了反应,下一秒,一道悍然降落的强化闸门硬生生将他困在了里面。
霍云偃急促吸气,逼着自己保持冷静一遍遍去试仪器,闸门纹丝不动,他这才后知后觉抬头望天。
裴周驭对危险的警觉同样敏锐,和他一同看上去,刚才的白光仍未消散,标识弹定位了霍云偃的所在,不远处几个监区均传来狱警骚动。
裴周驭很钝、很钝地回过头,闸门后霍云偃的脸色已经煞白难忍,但他颤抖着握紧了手里的枪,果断后拉上膛,用气音无声地催促他:“走!”
随即,仿佛下定某种决心,他狰狞着脖子吼了出来:“驾驶室有人!快上车——!!少将!”
卡车后厢这时徐徐张开门,裴周驭当机立断,一把将怀里的彭庭献送入车厢。
他拍了两下手,凌然抓住两边手环一并将自己拉了上去,驾驶室的士兵反应相当机敏,他先发动了汽车,优先让轮胎运作,在尾气疯狂排散一路后才同时关了车厢。
厢门闭合的同一秒,第二、三、四监区的长官带领狱警赶到。
他们远远看到一辆卡车驶离,封闭的车厢遮挡了里面一切———嘭!有人率先鸣枪,现场进入特级警戒,漫长的红线包围了整个五监,警犬厉声吼叫。
“上报蓝总!快联系蓝总!”
“谁负责放标识弹的?!晚了知不知道!赶紧进去把里面那个抓了!”
“快让前门拦截卡车!车厢绝对有共犯——!”
突然间,礼堂传来一串音乐,巨大的钢琴共奏声笼罩了帕森监狱,这是远道而来的艺术表演团,此刻,伴随钟声,共同开启新年倒计时。
耳旁更混乱了。
脚步声、咒骂声、犬吠声揉杂成一团,接连不断的电话拨到了蓝戎那边去,琴声干扰了每个人的音量,直到——女人一道惨烈的嘶叫贯穿夜空。
第八监区顶楼手术室,沈娉婷“砰”一下被甩到了墙上去,后背撞上砖石的瞬间,她清晰听到自己腰椎“咔嗒”断裂。
一口热血直接喷在玻璃上,在蓝戎眼前晕开一片红。
门外贺莲寒怒吼着往里冲,脸上砸的全是泪:“你们疯了!你们还是人吗!你们是人吗!蓝戎!!把她放出来啊!!”
蓝仪云直接上手捂住了她的眼睛,贺莲寒挣扎着要去开门,一队狱警即刻上前,隔绝了她和蓝戎。
蓝戎手指间把玩着核桃,壳子摩擦声在顶楼显得格外刺耳,他凑到透明玻璃前,抬手抹了一下刚刚溅上来的血渍。
这样,能确保看清房间接下来的每一幕。
身旁狱警递来一只手环,他扫了眼,是霍云偃落网的消息。
摆摆手,示意蓝叙继续。
手术室内,曲行虎正一丝不挂地从浸泡池内起身,他的头顶、肩膀乃至整个身体都泛出一种诡异的紫,心脏处透明的人工仪器在嘀嘀作响。
瞳孔放散出兴奋,他像张牙舞爪的怪物一样从池边爬出,手脚并用凑到了沈娉婷身边。
“滚……滚!”
沈娉婷被刚才甩出去的那一下砸得内脏出血,脊骨根根断裂,尖锐插回了她的腹腔。
她的嘴边无法抑制地溢血,每一次咳嗽都带动更严重的剧痛,曲行虎就像得到了什么有趣的玩具,他盯着她轮换眼球,嗓子里支支吾吾地发出:“杀……杀。”
“去你妈的!”
沈娉婷的手指在地面迅速摸索,她抓到了一片碎玻璃,顾不上嵌进肉里的锋利,猛一抬头,用尽全力捅进了曲行虎的眼球。
玻璃笔直刺入,曲行虎心脏处的仪器停止片刻。
沈娉婷抓住这短暂的逃生时间,死死咬紧牙,扛着上百处神经涌来的剧痛一点点向门口挪。
贺莲寒是这时奋力推开蓝仪云的,她冲过去握住了门把手,“砰砰砰”不停狂拍:“沈娉婷!快过来!过来啊沈娉婷!”
眼眶急得通红,贺莲寒两个手掌都在抖,她这几天亲身监管曲行虎,她比任何人都知道房间里有多危险。
蓝戎听到动静,慢慢朝她看过来一眼,嘴角竟勾起了极轻、极淡的上扬弧度。
他冲一位狱警使眼色。
狱警沉默着走到门前,将一把钥匙捅进了锁孔里,让贺莲寒得以拉开一丝门缝,就在此时,屋内的沈娉婷恰好爬到了门口,她伸手抓住了把手,即使完全没使上力,门也悄悄地打开了。
内心一震,沈娉婷全力往外爬。
三秒后——
“噗!”一根利箭狠狠贯穿了她的肩头。
箭头整个穿过她的身躯,甚至扎破了门,有一截差点戳中贺莲寒。
沈娉婷一时停止呼吸,呆滞而难以置信地往下看。
这根箭很眼熟。
是裴周驭训练武器时用过的一支。
她的大脑在此刻拉开了保护机制,过于非人的疼痛让她当场涣散了几秒,记忆回到过去,她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看到曲行虎射箭时便意识到的一个事实。
———曲行虎的危险程度,远大于裴周驭。
噗呲,下一秒,第二根箭也扎进了她另一侧肩头。
曲行虎在血腥味里彻底兴奋失控,喉咙里挤出咿咿呀呀的怪叫声,一根接一根将利箭扎进她的身体里,紧接着,他蓄力猛地站了起来,将箭举过头顶,对准沈娉婷的额头一股脑刺进去!
后背骤然传来阻力,贺莲寒及时拽住了沈娉婷一只手,将她往外拖。
曲行虎瞳孔为止一变,箭头方向偏移。
毫不犹豫的,沈娉婷“砰”一声用后背死死顶住了门。
“啊……”
她同时发出一声痛到彻骨的惨叫,脖子拼命往上仰,感觉门板挤压到自己断裂的肋骨,刺进肺里的骨头又深了几分。
那只千疮百孔的手彻底断了下来,她最后的动作———停留在朝门外的贺莲寒蜷了蜷指尖。
地上多出来一只,完整的、断掉的手。
贺莲寒一眨不眨地看着这截灰白,有那么几秒钟,她感觉自己的眼球都被泡在了红色的开水里。
门后继续爆发声声惨叫,撞击音重重砸在门板上,曲行虎发了疯般将一个活生生的人拿来发泄,他最近的情绪很不稳定,每一次击打在沈娉婷脸上的拳,都变成了最好的突破口。
蓝仪云上前捞起了贺莲寒,把她拦到自己身后,森寒着脸对蓝戎说:“父亲,行了。”
蓝戎慢悠悠转过头来,看着她,笑意不达眼底:“节目不合胃口吗?仪云,你变化也不小,学会给敌人求情了。”
蓝仪云正要辩解什么,贺莲寒蓦然一个箭步从她身后冲出,撞到了蓝戎面前去:“———你是人吗?”
手术室内肘击声不断,沈娉婷音量却已经气若游丝,她像破布娃娃一样瘫倒在地上,意识开始模糊,却还在凭本能摸索手边能够到的武器。
曲行虎每暴打她一下,她的反抗情绪就上升一分。
“放过她能怎么样?!”
贺莲寒厉声嘶吼,竟一把提起蓝戎衣领,无孔不入的枪口霎时包围了她:“她只是一个女孩子,她也有父亲,你不是也有仪云吗?你打开门看看!你要是身上还有一点人类的血,你他妈打开门看看啊!!”
蓝戎毫不避讳迎上她的眼,静了片刻,一字一顿地回答她:“仪云和她,没有区别。”
蓝仪云眨了下眼。
“这个世界不看性别,也不看出身,优胜劣汰,有价值的人自然会被留下。”
蓝戎冷漠地说完,冲旁边狱警比了个手势,他们立马把贺莲寒拉开,蓝戎开始从容地整理袖口。
他的目光扫过玻璃,落在沈娉婷奄奄一息的尸体上,淡淡道:“她只是开胃菜罢了。”
“今晚,精彩的节目还有很多。”
礼堂钟声在十二点时敲响,众人团聚在一起,默默许下愿望,一辆卡车从五监开出后便秘密拐入小道,它避开了人流密集区,悄然停在驯马场。
驯马场,是八监和帕森正门的中点区域,驾驶员在此处尝试联系了一下霍云偃,发现未果,便重新上车行驶。
今晚进出帕森的外来车辆很多,正门检查放宽,他已经提前计算好时间,即将混入下一波车流开出去。
卡车鸣笛声从前方传来,裴周驭坐在后厢,半张脸都隐没在森暗潮湿的阴影里。
旁边彭庭献被安安稳稳放着,身体下面垫了他的外套,他只给自己留了一件内衬,很冷,但心底泛出的凉意更加严重。
隐隐约约的,裴周驭从上车后便直觉不安。
他将后脑勺枕在厢壁上,在驾驶员继续发动汽车后闭了闭眼睛,没过几秒便睁开,过会儿,又再次阖上。
刚才的情况实在紧急,他来不及做任何思考,但眼下两眼一抹黑,越是寂静的环境,越容易使人思维冷静。
裴周驭在想。
———霍云偃会不会太过于自由?
一周前,霍云偃因为跟沈娉婷做了一笔交易,将她带入农河,而自认引起蓝戎怀疑,为了不牵扯到自己头上,他选择了暂时撤离监狱。
当时走得轻易,而今天,回来得也相当顺畅。
心思多疑是指挥官的天赋,裴周驭眼皮搐动了下,默然在心底估算,现在卡车距离正门还有多远。
200米,150,100……
沉思间,彭庭献忽然在旁边闷哼了声。
“小裴……”
“下车。”
非常果断的,裴周驭不知哪根筋搭错,竟在临门一脚时放弃了赌一把。
彭庭献意识尚未完全清醒,但大致可以判断两人在干什么,他头晕目眩,磨着后槽牙一字一句道:“你他妈……”
裴周驭突然拽起了他,不作多余解释,快速拉开了厢内的插锁,车身恰好在此刻挤入车流末尾,车速放缓下来,裴周驭抓准时机,护着彭庭献一跃而下。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