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鲒稍稍慢了两步，最后拍拍池凯的肩膀，“想回来随时回来，你的房间给你原封不动留着。”
池凯轻笑道，“我不在，当然是原封不动了。”
林鲒伸手一打，“好小子，还敢跟老子开玩笑，你好好的啊，我们走了。”说完轻巧地追上前面的林鳐，不正经地来回在林鳐的身边转悠，几次想搭搭林鳐的肩膀搂搂脖子什么的，被连掐带捶搡出好远，又锲而不舍地缠回去，最后终于是两人手挽手很不成熟地出了校门。
池凯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，直到两个人都看不见了才回了寝室。
林鲒恢复了单身生活，日子又重新过得乱七八糟。好久不叫的外卖几乎家家都换了新的外卖员，每顿都吃得颇有新鲜感。有人照顾这样过没人照顾那样过，结婚了一个活法没结婚另一个活法，好像变得都是环境，他林鲒还是活他自己的，没有任何不同。
“庆祝单身！！”十几个啤酒杯叮叮当当一碰，洒了大半。
“就你们消息灵通。”林鲒呸了一句。今天的聚会巧立之名目便是林鲒恢复单身了，一帮人闹得欢，林鲒也算是颇为配合。
“哎哎哎，说实话，你也单够久了，上次那个，不考虑？”一个人问道。
“考虑个屁，那文艺女青年你饶了我吧，跟她说两句话我就想骂人了。”
“还有上上次，好不容易给你介绍的相亲，人家姑娘可是一看你的照片就半身麻痹了，你倒好，出去喝酒喝一半才想起来去，害人家等了一下午不说，那一身的酒气我操谁敢跟你啊！”又一个人数落了起来。
“你知道她半身麻痹你还介绍给我，你他妈就是想害死我！”
“嘿，这小子！”那人被说得直摇头。
这时一只大手从中间这么一拦，“打住，打住成吗老几位，我听着你们这介绍的不是脑子疯就是羊癫疯，这是诚心给我们林大小姐相亲吗？”
“喝，大庄你这是嫉妒我们没给你介绍呢吧。”
庄连城一直坐在林鲒身边，恨不得把这帮多事之徒一刀一个钉墙上，然而他只是露出和煦的微笑，“我用你们介绍。”他说着，偷偷又把林鲒往自己身边带了带。林鲒似笑非笑地斜他一眼，不动声色。
“这话说的真！大庄认识的漂亮姑娘多了去了，一水一水的白富美啊。”
“真的啊？”
“上学那会你们都不记得了，就属他招蜂引蝶。”
“那是那是，我们都记得呢，那时候我们这帮人里也就几个有模样的，咱林鲒虽然是威名远播，可人姑娘最后好像都处着处着就处到大庄怀里去了吧啊？”
众人哄笑，包括庄连城，可他那是高深莫测的笑。
那边又有人问着，“哎？说实话，你们俩当年就是为这事翻的脸吧？”
这话问得林鲒愣了神，那人还在继续，“要我说你们俩当年那么瓷实的关系最后能闹成这样，肯定是抢女人抢的吧，别不好意思啊，这二十年都过去了，还有啥说不开的啊，再说你们俩人现在不都尽释前嫌了嘛。”
话题一起，众人也都对当年的事起了好奇心，起先是谁都不提这个话题，后来是懒得去提，现在被这么一勾，个个都露出探究的神情。当事的两个人心里明镜似得，可是这话哪能是这么就能说的。
林鲒一口气吸尽最后一截子烟，把烟头揉灭，“这事儿啊……”
大家纷纷靠近，除了庄连城，他忍住笑意反而向后靠了靠。林鲒向前凑了凑，“这事儿啊……”
众人再度靠近，林鲒继续道，“我说这事儿啊……”
一群人已经凑得不能再近。却见林鲒嘴角一扬，“现在还真不好说。”
凑成一圈的人头脱力得四散而开，七嘴八舌地埋怨起来。没人再去提这事，继续吃好喝好，接近半夜的时候，庄连城示意了林鲒一下，各罚三杯提前退了场。
“没开车吧？”
“废话。”
两人相视一笑，一起上了庄连城的车。车子一路躲过交警，顺利抵达庄连城的家。进了家门，庄连城二话不说，抱住林鲒就是一口，两人一路摸摸索索着摸进了卧室。在庄连城推倒就要上的时候，林鲒巧妙地伸手一挡。
“怎么？”
林鲒笑笑，“一水一水的大姑娘是吧。”
“你听他们胡沁。”
“当初是谁说我换女人他一句话都不说，好嘛，嘴上不说，背后一个一个都给我顺走了？”
“冤枉，那是哥们的魅力，哥们可是一次都没主动过。”
林鲒眉毛一挑，“那刚刚包房开酒的小子挺入您的眼吧？”
“开酒的小子？”庄连城搞出一副想不起来有这么个人的样子，“刚刚包房有开酒的小子吗？”
林鲒哼出一声，憋出一个怯生生的声音，“老板，再开一瓶吧~”
庄连城眼睛都弯成了一条线，“好好好。”
“承认了？”
“我承认个鬼！”他神色一晃，随即脑子一转，一张二皮脸往上一贴，“都会吃飞醋了，我这是离转正不远了？”
林鲒仰面看着庄连城，他说不清楚两人保持到现在的这种不明不白的关系是什么，只知道这个人越来越懂得让自己舒服，并不单是身体上的给予，更多的是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。他仔细描摹着这人的脸，觉得可能就是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，许多女人都发现了，可是自己始终没有发现。
“看什么呢？”庄连城柔声问道。
“没什么……”林鲒垂下了目光，他又推了推庄连城，“要不你先去洗个澡吧。”
“洗个澡？有机会？”
“洗了再说。”
“好嘞！”庄连城充满干劲地冲进了浴室，边洗还边五音不全地唱着歌。林鲒听着听着又忍不住笑了，跟这个人在一起随便做点什么都是如此愉悦，他藏都藏不住。忽然，庄连城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，而且响个不停。林鲒过去掏了出来，想都没想就直接接了喂一声，没回应，他又接连喂了好几声，在终于没有耐心的时候，那边传来了声音。
“连城呢？”
“大庄他洗澡呢，你是？”
“……”
“喂？”
“你是林鲒吗？”
“是啊……你是……”他这才想起看了看来电显示，屏幕显示的是“费茗雪”三个字，他觉得这名字耳熟得很，在脑子里搜索了半天，只觉一阵惊雷霹过。这，这是庄连城他妈呀！
“你在听吗？”声音毫无波澜起伏，听起来是一名极为沉着冷静的老妇人。
“在在在，”林鲒吓得差点摔了手机，“不好意思阿姨我没注意是您，您、您等会吧，他马上就好。”
电话那边又安静了好久，林鲒一手的汗，就要抓不住手机了，这时对方又开了口，“那孩子……没为难你吧？”
“没……没啊。”
“你家里头都还好吗？”
“都好。”
“嗯，那就好。”
这句话问完又没了声音，庄连城的母亲没有挂断电话的意思，不过没过一会，庄连城果然就洗好了。他擦着头发，抬头就看见林鲒傻愣着抱着自己的手机，眉头一皱，走过去直接拿过来一看，顿了一下便接了起来，“喂，妈。”他把毛巾丢到一边，顺手搂了林鲒一下，自己转身去了阳台。
林鲒大脑重启了很久，庄连城在阳台说了什么他也完全没有注意。等庄连城挂了电话回房间时他才紧张兮兮地凑过去问东问西，庄连城摁着他肩膀把他摁坐下来，直截了当地发话，“下个礼拜有空吧？”
“干嘛？我这问你妈的事儿呢，你问我下个礼拜干嘛？”
“我妈让我带你回去一趟，她要见你。”
林鲒一双眼瞪得溜圆，“见我？？？见我干什么？”
“嘿，你说干什么，就见见呗。”
“我还没给你转正呢！”
此语一出，庄连城麻利地把人推倒，一条腿的膝盖曲到那人的两腿之间，“那不然我们今晚就正了？”
林鲒目光一闪，张口结舌，而就这么几秒钟犹豫，庄连城很快放开了他，“别想那么多，就是看看你而已，你空出几天跟我回趟老家，别的不用想，行了，洗澡去吧。”
浴巾被扔到了林鲒的头上，他看着庄连城的背影，忽然有点不是滋味。
一个礼拜后，林鲒和庄连城两人起了个大早，此时已然坐在了长途汽车上。林鲒今天够老实，虽然整个人由于早起而显得格外迷糊，不过没有发火的迹象。他靠着窗边坐，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物，看着看着就眼晕了。
“睡会吧。”庄连城拍了拍自己的肩膀。林鲒有气无力地看他一眼，眼皮子抖得厉害，微微点了个头，就这那肩膀就睡着了。庄连城拉过林鲒的左手，握出了一个十指交握的形状，看了看，把自己肉麻地浑身一颤，可是也没有松开。
林鲒一路睡到了终点站，下了车，又辗转赶路，等到了地方都已经夕阳西下了。最后被领到了一座二层小楼前，虽然外观已经陈旧，依稀可看出当年应有的气派，他不可思议的把墨镜顶起来看了个仔细。
“看什么呢，进去啊。”
“你们家……土豪啊？”
“什么就土豪啊，这是我妈当年的陪嫁，她娘家那边早就没落了，快进来吧。”
林鲒答应着跟上，进了院子，大门一开，一个摸样干练的妇人就迎了上来，看气质并不似那天电话里声音的主人，林鲒并没有贸然开口，而是礼貌地点点头。果然，他听见庄连城叫那人“周姨”。
周姨看起来和庄连城很亲近，同母子无异。她把两人迎进来，然后听庄连城说着“周姨，这是林鲒”。
林鲒赶紧笑脸以对，“周姨。”
周姨对他点点头，虽然没有过分亲近，面容却是极为和蔼的，她接过了两人的行李，对着庄连城道，“四小姐在喝茶呢，你们过去吧。”
四小姐？林鲒好不容易放松的神经又绷了起来，这什么狗血民国剧里才会出现的称呼就这么炸在他耳边。
看周姨上楼去了，林鲒扯了扯庄连城，“你还说你们家不土豪？四小姐是怎么回事？”
“周姨打小和我妈一起长大的，叫习惯了改不过来，其实就是姐俩好。”
“那你妈还四小姐呢……”
“你不还是林大小姐嘛。”
“没工夫陪你贫！”
两人沙哑着声音你一句我一句地进了后院，庄连城的母亲独自坐在摇椅上喝着茶，花白的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头顶，看起来并没有十分老迈，脸色却苍白得厉害。她推了推蝴蝶形的老花镜，似是注意到了来人。
林鲒二十年没见过她了，印象中，庄连城的家庭气氛跟他这个人很不一样。要说庄连城这个人，有趣，会玩，而他的家人却显得规矩十足，冷漠生硬。倒不是说有多压抑，只是和庄连城这人的对外面反差太大，总是让人难以置信。
老太太招呼两人在一边的藤椅上坐下，她对着自己的儿子道，“最近忙吗？”
“不出差就还好。”
“嗯，看来还是老样子。”
“妈你这次叫我回来，是……”
“哦，你不说我都忘了，我考虑把茶园卖了，还有最近政府要回收几块地，你看……”
母子俩聊起了家事，林鲒就在一边安安静静地听着，他注意到这老太太始终没有看自己一眼，偶尔的眼神交汇都被冷淡地回避掉了，这让他有些闹不明白，照那天电话里的态度，自己应该不至于这么被嫌弃啊。他听着他们说话，听来听去不是工作就是家事，无聊得很，而且以他从小的养成方式来说，这样的母子关系太费劲了，他非常不能理解。一直聊到周姨叫他们吃晚饭，母子俩才终于是停了停。
“连城，你帮我把这些账本放回我房间去，要放回梳妆台的柜子里，知道吗？”
庄连城笑着说道，“当然知道了，妈的东西都归置得整齐着呢，我这就去。”然后他又看了林鲒一眼才进了屋。
这下剩下林鲒和庄老太太两个人，林鲒觉得这股子尴尬快把他给包成木乃伊了。
“林鲒。”
“哎！我在。”
庄老太太看着林鲒，表情和缓了很多，她轻轻伸出一只手，“扶一下我这个老太婆呗。”
“哪里的话，应该的。”他赶紧扶起老人家，两人慢慢往饭厅走。这个慢，是真的很慢，他觉得庄连城他妈的腿脚好像有很严重的老年病。
“让你跑了一趟，累了吧？”
“没。”
“吓着你了吧，我就是想看看你，很久没见了。”
林鲒努力应付着，不明白这老太太用意何在。
“连城他……真的没有为难你？”
“没啊。”林鲒觉得脸有点烧，想侧着头挡一挡。
“我当年嫁给他爸爸的时候，跟家里人断绝了来往。”林鲒点点头，心里觉得这话题转的太快了。老太太继续说，“可是后来，家里人还是偷偷给我置办这栋房子，还让他周姨也跟着来了。我起初不愿意接受，把房子给了他周姨，自己和他爸搬到了别处，可是到最后我还是回到了这儿。”
“阿姨，你跟我说这些是……”
老太太拍了拍他的手，“连城很会照顾人，就是有什么不顺都自己憋着，你有什么开心事就多和他说说吧。”
话说到这饭厅也已经到了，周姨摆好了碗筷，庄连城也刚从楼上下来，就势扶着庄老太太入座，他看见林鲒傻兮兮地站在旁边发呆，趁人不注意，凑过去拍了一把林鲒的屁股，“发什么愣呢？脑子又打结了？”他拉着林鲒入座，一顿饭吃得倒算安静平和。
晚时，周姨给林鲒收拾了一间二楼的客房。林鲒觉得今天有些累，早早就洗了澡窝进被子里，就是俩眼一直大睁着没有睡着。还没躺舒服了，就听到有人敲门，声不大，他一听就知道是谁。
“没锁呢！”不耐烦地叫了一声，果然有人轻轻开了门进来，很自觉地摸进了被窝。林鲒叹口气，“胆子够大的啊，你妈还在楼下呢。”
“我又没干什么，就是来看看你。”庄连城一边一本正经地回答一边在被子下一通上下其手。
林鲒知道他不敢乱来，便由他去了，没一会，他听到庄连城问他，“今天我妈跟你说什么了？”
“说让我没事多逗你玩。”
“嗯？”庄连城把人给扳了过来面对自己，“逗我玩？”
林鲒嘴一抿，夸张地点了两下头。他不说，庄连城倒是一点都不急，“那我妈说的你都听明白了？”
“嗯，明白了。”这说的是真话，要不他跟着空想了半天干什么。
庄连城呼出一口气，向前把脸埋进林鲒的颈窝，似乎很是疲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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